邓海南:读经笔记:对希伯来圣经的问与思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149 次 更新时间:2025-08-07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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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海南  

第一篇:创世记

读经之前,首先会问:圣经是谁写的?

新约的四部福音书,说的是耶稣基督的言行事迹,都有明确的作者:马可、路加、马太、约翰。《使徒行传》和书信也各有作者。

那么旧约是什么人写的呢?信基督教的人相信,那是神示的篇章。前五个记,创世记、出埃及记、利未记、民数记、申命记,被归于摩西五经。摩西是古代希伯来人最伟大的族长,圣经学者认为那是摩西根据当时流传的各种文献和口传故事,在圣灵引导下编写成书。有的甚至是耶和华直接用摩西之手的写的,完全未经过第三者。他们认为《创世记》和《出埃及记》的前面部分,就是这样写成的;而《利未》、《民数》和《申命》后三记,则是摩西带领以色列人走出埃及之后,在旷野中四十年漂泊求生图存的记录。

在我读来,摩西五经的大部分文字,确实应该是由那个时代以色列先民中的文士和祭司,在摩西的领导和认可下编写而成。

但整个希伯来圣经的的开篇《创世纪》,特别是《创世记》的前两章,我觉得真正是神来之笔!也就是说,是神用了人之手,于空虚混沌中写出来的;并以这只种能由神说出的创世之言,开启了被人类认识的世界和人类的起源。

“太初,上帝创造天地,大地无形,一片浑沌,黑暗笼罩深渊;上帝的灵,在大水之上盘旋。上帝说:光!就有了光。上帝看那光好,便把它与黑暗分开。称光为昼,称黑暗为夜。夜去晨来,是第一日。” (取冯象译文)……到“于是上帝说,我要造人了,照我自己的形象,如同我的模样!我要人做海里的鱼、空中的鸟以及一切牲畜爬虫的主宰!”

这样的文字,简洁、清晰、有力、优美、无与伦比、不但浑然天成,并且浑然成就天地万物,真正是“此文只在洪荒出,人间再难得与闻!”其后的文字,则可以看到不时有些矛盾和疏漏之处,那就是人之著述了,无法再企及神来之笔!

按理说,神来之笔应该到创世的结束为止:“就这样,天地万物如数造就。第七日,创世结束,上帝歇工。他为第七日赐福,定为圣日,因为这一天上帝完成了创世,休息了。”

为什么我把神来之笔的部分截在前面呢?

因为对于这一小段,我要打上一个问号:

“上帝造人,取的是他自己的形象;男人女人,都依照他的模样。”

前面说以神以自身的形象造人,其实是一种象征性的含意:神把自己的一部分神性赋予了人类,而绝非把自己的性别赋予了人类。上帝创造女人夏娃,是在接下来的章节“伊甸园”中,而且是从初始的人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造成的女人,男人女人的区别,应该从这里才开始;在此之前,亚当还只是一个并没有昭示性别的人;也可以说,是上帝在造就女人夏娃的同时,才使亚当成为男人。世上如果没有女人,男人也就不成其为男人。

性别是生物的性质,而非精神的性质。上帝使人分成男女,是为了让人类得以繁衍。一神教中的神,和古希腊古罗马多神教中拟人形象的男神女神不同,创世之神是造物主,是自在永在的存在。神不需要繁衍,性别于神没有意义。

而在上一章节中写到“男人女人,都依照他的模样。”其实是一个败笔。因为这个败笔,较真的读者不免要问:那么创世的上帝到底是男人的模样还是女人的模样?抑或神具有男人和女人的双重形象?这里就出现了一个疏漏。我想这个疏漏应该人为的,可能是以色列先人在抄写编纂过程中的画蛇添足之笔。如果不计这个疏漏,《创世记》前两章将更加完美!神以自己的形象造人,本是一个象征性的说法,是给予人以一部分神性。如果强调“男人女人,都依照神的形象,”反倒是人把神性给凡俗化了!

接着往下读,从“伊甸园”一直到“彩虹之约”,行文的完美程度虽然不及前面两章了,但在人类的古代典籍中,可以与之媲美的文字,大概也只有东方哲人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了。但老子的《道德经》,只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家之言,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而以色列先们崇奉的圣经,则是这个民族的必信必遵之言。所以这两部经,对这两个古老民族的后世影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在《创世记》中,有三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件。

第一个是夏娃在蛇的诱惑下偷吃了禁果,并且让亚当也吃了,这一对人类最初的夫妻违背了上帝的吩咐,犯了人类的第一个错误。被罚赶出了生活无忧的乐园,从此必须要到充满艰难困苦的大地上去辛劳谋生。上帝创造了人,让人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伊甸园里,没有预示说人必然会死,只说如果吃了智慧善恶之树上的果子,就会死。这是创生之后对人类的警告。但是现在,上帝告诉他们,做为人,辛劳一生后将复归大地;因为你本是尘土所造,终究要回归于尘土。神虽然没有让人在吃了禁果的当天就死,但人已与长生无缘,生命的尽头是死亡,这已是定数!因为有死亡,才有敬畏;敬畏是智慧的孪生兄弟。而结出禁果的那棵树,名字就叫善恶智慧之树。最初受造的这一对人,从偷食的禁果中得到了智慧,知了羞耻,也种下善与恶的因基。

第二件具有重要意义的事,是人类之恶的第一次显现,发生在亚当夏娃的长子该隐身上:该隐因为嫉妒弟弟亚伯,就生出了愤怒;因为愤怒,他杀死了亚伯!人类的第一次暴行,第一次谋杀,竟发生在一对亲兄弟之间!那么后世所发生的无数次民族相残甚至同族相残,也就毫不奇怪了。

从我们一般人的认识来看,该隐因嫉妒和愤怒杀弟,出了人命,其罪过要远远大过因好奇而偷吃禁果的夏娃和亚当;但为什么人类的原罪,指的却是偷吃禁果呢?我想那是神在谕示犹太先民:违背神的诫命,才是最原始的罪过,其他所有的罪孽,都是从这一个原点上衍生的。

在该隐受罚流浪之后,经书的文字笔锋一转,写起了人类之父亚当和他两个儿子该隐和塞特的家谱。让现在的人读起来感到诧异的是,人类先祖的寿命竟然如此之长!——亚当活了九百三十岁;塞特享年九百一十二岁;塞特的儿子以挪士九百零五岁;后面的数代子孙,该南、马哈列、雅莱、以诺、玛土撒拉,都活了九百多岁;最短的一个是拉麦,也活了七百七十七岁。他在一百八十二岁生了儿子挪亚。而挪亚则活了九百五十岁,他在五百岁时才开始生了儿子闪,后来又生了儿子含和雅弗。

这在当今的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那时候的人真的可以活到这么长寿?还是这样写有什么深意?而且那时书写的人是怎么能够准确地知道这些先人的岁数?是不是在在代代口传中给夸大了?如果把这些先祖的岁数都加起来,从上帝造出亚当开始,到挪亚去世时为止,一共是8575年。这样的年数是真实可靠的吗?还是仅仅具有一种象征意味?

在这些长寿的先祖中,只有一位以诺与众不同,他六十五岁生子,“之后三百年间,常与上帝一同行走,且生儿育女;到了三百六十岁五岁时,突然失踪,被上帝接去了。”这个被上帝接去的记述也比较费解,因为此外并没有写到关于他还有什么特别的事迹。

在历数了数位先祖的寿命和代序之后,第三个重大事件,以及最重要的一个人物挪亚出现了!在以上被记载的这八千多年中,人类堕落了,变得邪恶,上帝后悔当初造了人,要用大洪水把他们统统消灭!唯有挪亚为人正直,使上帝网开一面,吩咐他造了方舟,给了挪亚一家在灾难中逃生的机会,才有了此后人类的再次繁衍。而且面对挪亚,几乎要将他当初的创造物人类全盘抹掉的上帝动了慈悲之心,说:“我与你们及伴随你们的众生立约,有一永久的标记:看,我把战弓挂上云端了,做我跟大地立约的标记。每当我铺云覆地,看见彩虹展现云端,就会想起我同你们,同一切生灵的誓约;那滔滔洪水灭绝苍生的灾难,就再不会重演。每当云端飞下彩虹,我看见它就会想到,上帝与大地芸芸众生之间,那万世不移的誓约。”

到这里为止,我认为这是《创世记》中,也是希伯来圣经中最重要也最美好的文字段落。其后的记述,虽然都是在神造人,神佑人,人应遵循神的教导而生存生活这一主题下的延续和展开,但文字的质量和意蕴,显然有差距了。此后各个时代不同记述者的记述版本最后统一于希腊语的七十士译本,但从中还是可以看出诸多人为的疏漏、矛盾、重复或语义不甚清晰之处。当然对于整部圣经的伟大精神意义来说,那些不过是白壁上的微瑕了。

再往下读,在巴别塔的寓言和再一次对世系和家谱的详细记述后,又一个重要的人物出现了,这就是亚伯兰,后来上帝为他更名为亚伯拉罕。他和挪亚一样,是被神所钟爱的人类代表。神对他说:“到我为你指示的地方去!我要使你成为一大民族。我将赐福于你,让你名满天下,人人呼你而祈福。”于是亚伯拉罕,成了希伯来人和包括阿拉伯人和其他民族在内的人类之父。亚伯拉罕之所以被上帝爱所钟爱,是因为他对神无条件的恭顺信服,并以此通过了上帝的考验。在上帝佑护亚伯兰一家的同时,也对其他地方人们的堕落不敬进行了惩罚,用天上之火毁灭了所多玛和蛾摩拉这两座罪恶之城。

亚伯拉罕的儿子以撒为他生两个孙子——以扫和雅各,而兄弟阋墙的故事,在这里又一次上演。和该隐和亚伯一样,兄弟俩的职业不同,哥哥是猎人,弟弟是农夫。但不同于上一次兄弟间的离心离德,这一次并不是身为猎人的哥哥杀害了弟弟,而是身为农夫的弟弟欺骗了哥哥——趁着哥哥以扫打猎归来饥渴难耐,有心计的弟弟雅各以一碗豆羹换取了以扫的长子权。后来又在父亲以撒年老目盲的时候,冒充哥哥夺得了以扫应有的福分。所以雅各的一生,遇难呈祥,远比哥哥以扫成功。但好在以扫并没有对雅各进报复,而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雅各与神摔跤,不分胜负,因而被赐名为以色列。他生了十二个儿子,被认为是以色列十二子族的开始。但后世犹太人命运多舛,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雅各身上有着这么一个欺骗哥哥以扫的“原错”?

雅各对哥哥所犯的错,也在他的儿子们身上显现出来。他的小儿子约瑟因为遭到哥哥们的嫉妒,几乎像亚伯一样被杀害,只靠大哥吕便尚存怜悯之心,才没有被杀死,而是被卖给了阿拉伯人的先祖以实玛利人,又转卖给了埃及人为奴。

现在,埃及作为一个对以色列人具有重要意义的地方出现了。对那个时代的以色列人来说,埃及是一个福地;埃及人是他们的恩人。约瑟虽然不幸被卖到埃及,但他的才能却在埃及人中间显现出来,那时候的埃及法老不但没有排斥约瑟这个外族人,反而不拘一格地委以重任,让他当了埃及的宰相,将整个国家都交给他来管理。因为约瑟的智慧,预见到将有七年连续的干旱饥馑,未雨绸缪囤积了大量粮食,不但解除了埃及的灾年大患,也救济了在迦南之地的以色列人民,并把困厄之中的父亲、兄弟和整个家族都接到埃及来渡过荒年。

雅各死在埃及,临终前祝福了他的十二个子族。

约瑟终老埃及,遗体用香料包殓,享受的是法老一样的待遇。

从空虚浑沌中上帝让光出现开始,到上帝护佑着他所中意的子民,使他们在困厄中迁移到埃及得救终止,这就是《创世记》的叙述。

而到了下一章《出埃及记》中,曾经的得救之地埃及却成了压迫之地,以色列人不得不绝决走出以求新生。从这一点来看,古代埃及,在人类历史中占有的地位是至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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