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城市是现代化的重要载体，人文经济在城市现代化道路中融入人文底色，实现经济发展和文化繁荣的融合。新时代人文经济聚焦人民、文化、经济三大基本要素，以“人民”为中心，以“人文经济化”和“经济人文化”为特征，分别从文化产业和文化事业、人文精神和人文价值等四个方面，引领推动以创新、协调、开放、绿色、共享为特征的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人文精神、人文价值强调城市经济发展的“人文回归”，回答城市经济发展是为了谁、发展成果由谁共享的命题；文化产业、文化事业的深厚底蕴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催化剂”，文化成为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新时代人文经济从“人”的视角，推动新时代城市经济高质量，创造人类城市文明新形态。
作者：邓智团，上海社会科学院城市与人口发展研究所研究员；郭红星，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博士后/助理研究员。
本文载于《学术月刊》2024年第12期。
目次
一、引言
二、人文经济：人、文化与经济的有机统一
三、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一个理论分析框架
四、以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路径方向
五、结论与展望
一、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很发达的地方，经济照样走在前面。”这一论断强调了文化与经济的紧密联系和相互促进作用，要重视文化建设，充分发挥文化对经济发展的支撑作用，同时也要以经济发展成果不断推动文化的繁荣。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现代化不仅要看纸面上的指标数据，更要看人民的幸福安康。而人文经济赋予经济发展深厚人文价值，注重人文与经济互动，回应了经济学“人文回归”的呼声，打破经济增长的“人文悖论”，为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人文韧性”。
城市是国家级经济的关键载体，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是国家经济高质量发展在空间尺度的集中体现。高质量发展起初主要指经济方面，随后延伸到社会、生态等各方面。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做出了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重大论断。这是高质量发展首次出现在中央文件中。四年后高质量发展概念得到扩展。习近平指出，高质量发展不只是一个经济要求，而是对经济社会发展方方面面的总要求。具体而言，高质量发展就是能够很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发展，是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发展，是创新成为第一动力、协调成为内生特点、绿色成为普遍形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共享成为根本目的的发展。这一概念既扬弃数量型的经济发展模式，体现经济方面的质量、效率和动力三大变革，又具有动态性和长期性，客观发展与主观感受相统一的特点，体现着经济、社会和生态相协调的发展，有助于维持跨代福利水平基本稳定、有序提升。经济高质量发展是能够更好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的真实需要的经济发展方式、结构和动力状态，围绕低能耗高效率生产（单位GDP能耗低），还包含经济成果分配公平、人力资本优质协调，以及与经济发展密切相关的社会包容性高等方面。以新发展理念框架阐释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是学界的基本共识。
物质资料不断丰富，人文经济与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系受到关注。“人文”一般指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与天文相对，彰显人的能动性。“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中的“人文”就是“人所能达到的文明形态”，以及这种文明形态的养成过程。当前，人文经济相关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人文经济早前被称为文化经济，不过“人文”比“文化”更强调人的价值，尊重人的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人文经济”的内涵也比“文化经济”更丰富。人文经济强调人文与经济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对人的尊重与关怀，体现为经济发展中的人文取向，而文化经济更多关注文化产业本身的发展，以及文化作为一种经济资源如何被有效地利用。随着研究逐渐深入，人文经济的范畴扩展到文化产业——以文化为支点创造新需求，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文化事业——文学艺术、新闻出版、广播影视、图书馆与博物馆、群众文化活动，人文价值——经济发展中的人文取向，如人的尊严、价值、命运追求，等等。文化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深厚底蕴和“催化剂”，但人文经济促进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本分析框架尚不够清晰；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逻辑链条也亟需完善，以便从“人”的中心视角，解释城市经济发展是为了谁、依靠谁、发展成果由谁共享的时代命题。
本文从人文经济和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基本内涵出发，即人文经济包括人文精神、人文价值、文化产业和文化事业四个领域，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是体现新发展理念的发展，包括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和共享五个维度，进而构建起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概念性分析框架，深入探究人文经济在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进程中所遵循的逻辑脉络。通过系统的分析与研究，试图梳理清楚人文经济是如何在这四个维度上发挥推动作用的，进而探寻人文经济引领并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有效路径。
二、人文经济：人、文化与经济的有机统一
人文经济是一种以人民为中心、文化与经济交融互动的发展形态，具有以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出发点，以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为着力点，以人口高质量发展为动力源，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支撑点等突出特征，是将人文引入传统以数学公式为根基的经济学的伟大尝试，主要表现在经济人文化和人文经济化两方面。
（一）经济学的“人文回归”
西方主流经济学范式中的人文缺位呼唤人文经济。早在1843年5月，马克思就在《马克思致卢格》的信中指出，君主政体和专制制度是政治动物的世界，是最完善的庸人世界，其唯一的原则就是“轻视人、蔑视人，使人不成为其人”。《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则提到，“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则是人类社会或社会的人类”。人文经济关注经济活动与情感、道德价值观等人文要素之间的关系，认为经济决策和行为会影响人们的情感驱动和道德判断，同时也会受人们情感驱动和道德判断的反作用。因此，经济人文化强调经济行为不仅仅是理性的利益追求，还应该考虑到对他人的影响和道德标准约束。这一新变化，是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胜阶段对经济社会发展提出的新要求，也符合亚当·斯密创立经济学、提高社会整体的福利这一初衷。
受到西方理性主义思想的影响，斯密之后的几乎所有传统经济学家开始逐步放弃其早期的人文传统，将那些全面、真实、需求多方面的人用函数简化为更加片面、理性和追求最大利益的“经济人”。基于这一“经济人”的核心假设，经济学构建了一套用于分析和推导经济增长的理论框架，来解释工业革命以后的现代经济增长问题。“经济人”是以满足个人物质与精神需要为目的、以个人财产最大化为目标的个体或群体。尽管如此，“经济人”终究只代表了一个人的视角。在对其进行批判与超越时，经济学家又不得不回到以“经济人”为基础的“自然人”假设上来。在以“经济人”为基础的经济学观点的引导下，经济得到了飞速的增长，但这也引发了如人性的异化、过度的物质欲望、贫富差距等一系列社会问题。这些都表明“经济人”不能完全适应社会现实要求，必须超越“经济人”的局限。
人文经济是经济学的“人文回归”。20世纪80年代，Kenneth Lutz和Mark Lux提出Humanistic Economics（人文经济学）理论，认为人不仅是追求物质利益最大化的个体，而是具有多重动机、情感和潜能的完整存在，强调将人性和人的需求纳入经济理论和实践中，试图超越传统经济学中的理性经济人模型。可以说，西方主流经济学视野下的人文经济学，只是一门将人文关怀与经济分析相结合的学科领域，强调经济活动中的人的价值、尊严、权利和福祉，关注经济现象对人类生活质量、社会公平正义、文化传承等诸多人文方面的影响。当然，人文经济学打破了传统经济学研究局限于理性经济人假设和纯粹经济变量的局面，将人文因素如价值观、文化、伦理等引入经济学研究，拓宽了研究视野。
（二）新时代人文经济是人、文化与经济的有机统一
维特根斯坦曾说：语言界限即是我的世界界限。汉字作为世界上现存的唯一表意文字，深刻影响了中国人的表达与思维习惯。相较于英语单词Humanistic，汉语中的“人文”有了更为丰富的阐释空间，可以看作“人”和“文”的结合，兼有英语中“人文”和“文化”的双重含义。因此，新时代人文经济就变得更为深刻，实现了人、文化和经济的有机统一，内涵更加丰富，不仅将对人的重视上升到“以人民为中心”的高度，将实现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经济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还蕴含着文化与经济交融互动，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坚实的理论基底（见图1）。
图1 人文经济基本内涵概念示意图
人文经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秉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泱泱中华五千年文明积淀了“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的人民立场。早自两三千年的商周时期，中华大地就产生了“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等民本思想，如老子的“圣人常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孔子的“政之急者，莫大乎使民富且寿也”，荀子的“等赋、政事、财万物，所以养万民也”，唐太宗的“天地之大，黎元为本”，黄宗羲的“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等等。由于生产力、生产关系等方面的局限，几千年来，中国古代的“民”只有靠统治者的仁慈恩赐才能行使自身权利，即只有通过“君本”才能实现“民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彻底摆脱剥削奴役和压迫，翻身成为国家的主人，人民地位发生根本变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是我们党执政的最深厚基础和最大底气。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这既是我们党领导现代化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也是新发展理念的‘根’和‘魂’。”至此，古代民本思想完成了历史超越和时代升华，蜕变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成为人文经济的核心内涵。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一人文经济核心内涵，坚持“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人民是真正的英雄”这一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吸收“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古代民本思想有益养分，更体现在经济社会发展各个实践环节：解决的农村贫困人口达9899万，脱贫攻坚取得全面胜利，困扰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绝对贫困问题得到历史性解决，创造了人类减贫史上的奇迹；基本医疗保险覆盖超过13亿人，基本养老保险覆盖超10亿人，建成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社会保障体系，让人民群众更多地分享经济社会发展成果。
人文经济推动文化繁荣与经济发展融合互动，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的内在要求。第一，文化与经济融合互动能够更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人民对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呈现出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特点。这不仅体现在对文化产品和服务供给量的需求增加上，更关键的是对文化产品质量、内容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以及表达方式的创新提出了更高层次的要求。第二，文化与经济融合互动能够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增强社会凝聚力。文化作为一种价值引领和社会黏合剂，能够促进社会成员互相理解尊重，减少社会冲突，增进社会和谐。文化活动的普及和文化资源的均衡分配，可以缩小不同群体之间的文化差距，促进社会公平。同时，文化活动中的共同参与和交流，有助于形成共同的价值观念和社会认同，增强社会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为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和社会的长治久安提供坚实的保障。第三，文化与经济融合互动能够激发社会创新创造活力，促进经济结构优化升级。在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背景下，文化和科技的深度结合正孕育出诸如数字文化、文化旅游等新兴产业形态，这些新兴领域的蓬勃发展不仅为经济增长增添新的动力，也为人民群众提供更加多元化的文化体验。
人文经济主要表现为经济人文化和人文经济化。人文经济化就是在繁荣文化的同时注重经济思维，将原本使用价值较少，甚至没有使用价值的文化元素融入普通商品中，实现文化商品增值溢价。文化产业和文化事业是人文经济化的两种常见表现，是地方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和百姓生活品质的重要保障。文化产业是文化元素“变现”的主要手段。近年来，传统文化与现代科技持续发生“化学反应”，不断催生新产业，积蓄着强劲动能。文化事业是共享文化成果的有力保障。书店、文化站、图书馆等文化事业单位不仅是社区文化中心，提供基本公共文化服务，还是分享阅读乐趣、艺术体验，交流互动，结识志同道合朋友的重要场所，有助于增进邻里关系，强化社区认同感，构建和谐的社区环境。经济人文化是指经济发展在人文价值、人文精神的浸润下，更强调人的生存与发展状况、重视人的价值与利益，尊重人的理性思考，关怀人的精神生活，追求人的自由与解放，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更加注重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需求和期盼，注重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推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社会全面进步。人文价值是指那些基于人类尊严、自由和平等的理念而形成的诸如公正、协调、共享、包容等价值观念。人文精神是指那些对于社会进步来说不可或缺的文化因素，既体现在改革开放初期的思想解放、政治民主、文化开放，又体现在借助搜索引擎、ChatGPT为代表的大模型搜索、延伸知识这一机器化时代的勇气、激情、开放和批判性的理性。经济人文化所蓄含的人文精神和人文价值这类人文关怀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维度。
三、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一个理论分析框架
人文经济所表现的就是人文经济化和经济人文化，主要通过文化产业、文化事业和人文精神、人文价值等四个方面引领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沿袭邓智团等对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涵，形成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分析框架（见图2）。文化产业和人文精神催生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强劲势能，既提供发展的重要动力又集约高效；文化事业和人文价值保障发展成果得以协调共享，提升社会福祉；人文价值还为绿色可持续发展提供思想助力；文化产业和人文精神拓展城市开放范围、深化城市开放层次。
图2 人文经济引领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逻辑框架图
（一）人文经济激发城市科技创新活力
人文经济激发和增强科技创新，强化城市改革意识，为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强大动力。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动力从传统的资源、人口等要素驱动，投资、出口两驾马车拉动转变为科创、改革驱动，消费、投资、出口三驾马车拉动。文化产业有助于提升城市科技创新水平，提高城市经济发展效率，调整城市经济发展结构，为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新的动力。文化产业充分融合科技创新改革活力，是促进城市转型升级，带动经济增长，促进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满足市民高品质生活期盼的主要动力；也是维护人民群众基本文化权益，增强文化自信，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重要支撑。文化产品包含大量知识和创意，具有附加值高和资源消耗低等特点，有助于优化资源配置，提高经济发展效率；文化产业有助于知识和经验的交流互动，激发人的创造力和创新力，为科技进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文化产业能吸纳大量的就业，尤其是在创意、设计等领域，不仅缓解就业压力，也优化就业结构，并以干中学的方式促进人力资本的积累和提升，还通过聚集高素质创意型和技术型人才，为城市科技创新提供关键的人力资源支持。文化产业能产生新的需求，进而引导科技创新的方向；文化产业的灵活性和适应性使其能够迅速响应市场需求变化，优化资源动态配置，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黑神话：悟空》是融合传统文化与现代科技的现象级3A游戏，发布后迅速积攒一批圈内外热度，并迅速将热度传递到电子产品、直播、旅游等相关产业。同程旅行数据显示，游戏发售后16小时占《黑神话：悟空》取景地3/4的山西旅游搜索热度较前一天同一时段上涨17%，其中朔州旅游搜索热度上涨91%，晋城旅游搜索热度上涨63%。
人文精神为创新提供正确的价值导向，为改革提供良好的滋养土壤，使城市更具现代创新意识和改革意识，为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更强劲的推动力量。科技进步的背后，是人的自主意识、权利意识乃至科学意识的觉醒。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科学成就离不开精神支撑。”以爱国、创新、求实、奉献、协同、育人这类科学家精神为代表的人文精神，有助于坚定人类文明进步信念，激励人民无止境追求科学真理，从而将对创新的渴望、对真理的追求、对国家和民族的热爱融为一体，在全社会形成磅礴的科技创新合力。人文精神会潜移默化地影响政治家、企业家群体的思维方式、行为准则，以及价值观等，使城市更具现代创新意识和改革意识。人文精神塑造的企业文化，既能营造勇于探索、鼓励创新和宽容失败的人文氛围，减少交易成本，提升企业竞争力；又能扫除部分行业创新程度不够，创新成果产业化程度不高，盗版问题泛滥等绊脚石，提高城市经济发展效率。人文精神塑造的改革意识有利于再造知识产权保护氛围，让知识产权制度成为激励创新的基本保障。积极向上的人文精神是上层建筑的重要部分，一旦被转化为规则、政策和法律等政府意志，就能促进自由竞争，提高经济效率。在中国的改革开放历程中，真理标准的讨论、实事求是思想路线的确立及之后的思想解放等人文精神的进步，是中国发展奇迹的重要推动力量。上海作为改革开放排头兵、创新发展先行者，改革创新活力涌动，仅临港新片区（自2019年成立的五年以来）就形成70个全国首创案例，地区生产总值年均增长19.8%。
（二）人文经济促进城市经济发展成果协调共享
强调公平、共享、协调的人文价值，升级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价值导向。“理念是行动的先导，一定的发展实践都是由一定的发展理念来引领的。”人文价值不仅关注物质财富积累，还注重提升人的素质、尊重人的尊严。城市经济发展从过去粗放的产城分离、单打独斗转向产城融合、区域一体化，从唯GDP和财政收入转向以人民为中心。共享的人文价值进一步强调共建共享和渐进共享，追求发展过程和共享过程的有机统一。杭州把共享发展作为经济发展的重要价值导向，在做大“蛋糕”的同时，聚力分好“蛋糕”，努力让广大人民群众渐近共享发展成果，体现了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和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人文价值可以通过文化教育、艺术普及等形式，提升社会整体文化素养，促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发展；还可以传承发扬当地文化传统，打造当地文化品牌，提升发展竞争力，提高城市经济发展协调性。浙江“千万工程”坚持城乡一体编制村庄布局规划，着力将公共服务、基础设施从城区向乡村延伸，大力建设农村文化礼堂和农家书屋，加快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在协调发展中促进乡村与城市融合互补。
文化事业改善民生品质，保障发展成果由各阶层全体人民共享，着力解决不平衡问题。各类文化活动和书咖、文化馆、博物馆等文化事业有助于提升文化资源的可获取性和可达性，传播普及优秀传统文化，满足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使经济发展成果惠及更广泛的民众，促进社会公平。文化事业单位提供的公共文化服务是保障人民文化权益、补齐文化发展短板、改善人民生活品质的重要途径，通过提供免费或低成本的文化资源服务，确保所有居民都能平等地获取基本文化知识和信息。例如，图书馆提供免费图书借阅服务、开通电子资源访问权限，以及举办各种文化展览活动，缩小信息鸿沟，使低收入群体也拥有同等享受文化资源的机会。读书会、文化沙龙、文艺表演等文化事业，是良好的文化交流学习平台，有助于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增强社区成员之间的互动和联系，促进社会和谐与包容。针对儿童、青年、老年等群体的特征文化需求，设立儿童阅读角、青年夜校、老年大学等场所，不仅提升特定群体的文化生活质量，还体现社会公平正义。文化事业单位直接创造图书管理员、安保人员、清洁工等就业岗位，还为图书出版、印刷、物流、设计等行业创造更多业务机会；大型文化事业单位通过吸引大量游客，增加周边餐饮、住宿、交通等相关服务业就业岗位，为当地居民提供稳定的就业机会；举办文化活动所需的活动助理、志愿者等临时岗位，还能让灵活就业者不时获得较可观的收入。
（三）人文经济引领城市经济发展可持续发展
人文经济有助于提升城市经济的绿色环保水平，增强城市经济的可持续性。人文价值强调城市经济发展以人为中心，注重人的尊严、平等和社会公正，为推动绿色低碳环保提供了坚实的道德基础，有助于城市形成绿色生产生活方式，使经济发展更可持续，子孙后代也能享有同等的发展机会。在人文价值的熏陶下，中国经济从危害甚至破坏生态环境的增长模式转变为注重绿色、环保、可持续的发展，并朝全球命运共同体方向迈进。
人文价值融入规划、政策、法规，能以指挥棒的形式引领城市经济可持续发展。传统、信仰、价值观、正能量等人文价值是无形的文化资本，有助于提升城市人力资本质量，推动跨城市合作项目和投资，为城市带来长久的发展机遇和经济动力。城市间文化交流与合作，增加文化资本的共享性与互补性，实现经济发展成果的共享与协调。公平公正等人文价值有利于机会、资源的合理分配，减少社会不平等，提高社会凝聚力；也有利于营造公平的制度环境，吸引外部投资，更好调动个体、企业积极性，激发创新创造活力；还有利于降低犯罪率和社会冲突，节省维稳支出。绿色低碳环保等人文价值观有利于引导绿色技术创新和清洁能源应用，减少对不可再生资源的依赖，降低环境污染；也有利于环保标准和政策的形成，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缓解气候变化风险，为未来的经济发展创造一个稳定的环境。这不仅改善居民生活质量，还为经济发展提供新的增长点。例如中国的新能源汽车产业，经过几十年的补贴扶持，从政策驱动转变为消费驱动。中国新能源汽车年销量从2014年的7.48万辆上升至2023年底的950万辆，增长约126倍。2024年7月，新能源乘用车国内零售87.8万辆，零售渗透率达51.1%，月度零售销量首次超过传统燃油乘用车。
（四）人文经济提高城市经济开放程度
人文经济有助于拓展城市经济开放广度、深度，构建互利共赢的开放型经济。开放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动力，是世界繁荣发展的必由之路。文化产业发展能够吸引国内外游客，增加城市的文化交流与旅游活动。各类文化节庆、艺术展览、国际会议等活动，不仅有助于打破地域界限，促进信息、资本、人才等要素的自由流动，还能够加深外界对城市的认知与了解，增强城市的国际影响力和吸引力。文化创意产业、数字媒体、演艺娱乐等文化产业的发展壮大，有助于形成以知识和技术密集型为主的产业结构，使城市更易融入全球供应网络，通过参与国际分工与合作，获得更多的发展机遇。文化产业聚集的艺术家、设计师、文化经纪人等专业人才，不仅提升城市人力资本水平，也促进多元文化融合交流，始终保持城市的开放姿态。
人文精神所含的优秀文化基因对思维方式、行为准则、道德及价值观不断熏陶，潜移默化之下，城市会形成大批具有开放意识的政治家、企业家、科学家。这一群体是经济发展的主要力量，决定了城市经济发展模式。开放的人文精神有助于城市制定并实施有利于开放的政策措施，建立高效的公共服务体系。例如，简化外资企业的注册流程，降低市场准入门槛，提供税收优惠等激励措施，吸引外部资本和技术流入。积极搭建国际合作平台，如举办国际经贸洽谈会、文化节等活动，促进城市与国际社会的广泛联系，提高城市的国际知名度和吸引力。开放的人文精神不仅有助于企业引进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提升自身的产品和服务质量，增强国际竞争力，还有助于企业积极参与国际交流与合作，拓展海外市场，实现资源优化配置。如改革开放后形成的苏南模式、温州模式、珠三角模式等三大乡镇企业发展模式，都是在农民企业家创业的基础上建立的。人文精神不仅能启迪思想、陶冶情操、温润灵魂，还能通过以文化人、以文育人带来新视野、新境界。新时代需要知识丰富、情操高尚、意志坚强、素养深厚的社会主义建设者，而非仅拥有物质生活而缺少精神生活的“单面人”。不断涵养开放进取的人文精神，可以提升民族凝聚力与向心力，增强民族自豪感，激发城市活力与创造力，为企业带来正外部性，拓展城市经济开放广度、深度。例如，全球高端智能手机市场长期被苹果、三星等国外厂商垄断，以华为、OPPO为代表的企业坚定文化自信，科技自信，不懈追求创意创新创造，折叠屏手机领域开辟新赛道。2023年华为、OPPO分别以37.4%和18.3%的份额占国内市场前两名。
四、以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路径方向
以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关键在于找到撬动人文经济的支点，兼顾经济的人文化和人文的经济化，以开放、创新、包容的人文精神润泽城市经济发展的土壤，以公平、共享、绿色的人文价值规范城市经济价值导向，做优做强文化产业，努力提供均衡普惠的文化事业，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行稳致远。
做大做特文化产业，为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注入新动能。文化产业是推动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发展、更好满足人民精神文化生活需求的有效途径。第一，营造良好营商环境。出台一系列政策措施，支持文化企业创新与发展。例如：提供税收减免、贷款贴息等优惠政策，减轻文化企业负担；设立专项基金，支持文化创新项目，鼓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简化行政审批流程，提高行政效率，为文化企业提供便捷的服务。第二，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鼓励原创作品的创作与传播。加强市场监管，打击侵权盗版行为，保护文化企业的合法权益。通过举办各类文化展会、艺术节等活动，为文化企业提供展示与交流的平台，促进国内外文化交流与合作。第三，加大资金保障力度。设立文化产业基金、提供担保贷款等方式，为文化企业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鼓励社会资本进入文化产业，通过股权投资、债权融资等形式，拓宽文化企业的融资渠道。鼓励金融机构推出专门针对文化企业的金融产品，满足文化企业多样化的融资需求。第四，注重运用数字技术。大数据分析、人工智能（AI）、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前沿技术，可以极大丰富文化产品的表现形式，提升用户体验，创造文化消费新场景。利用AI生成音乐、绘画、文学等作品，不仅能够降低成本，还能为创作者提供灵感。通过VR/AR技术，用户可以身临其境地参观虚拟博物馆、体验历史事件、参与虚拟艺术展览等。利用大数据分析用户的历史消费记录、浏览行为等数据，精准推送符合其兴趣的文化产品和服务，从而提高用户黏性和满意度。例如，分析用户的阅读习惯，精准推送相关的书籍、文章或文化活动，增加用户的文化消费频率。第五，注重利用新手段。短视频和直播平台已经成为重要的文化传播渠道，通过录播、直播等形式在这些平台发布文化内容，吸引更多年轻人的关注。例如，非遗传承人通过直播展示传统工艺制作过程，不仅吸引观众，还传播了非遗技艺，增加了平台内容多样性。第六，注重利用新模式。跨界融合是当前文化产业的一个重要趋势。文化企业与旅游、教育、科技等行业合作，共同开发新产品、提供新服务，拓宽市场边界，提升文化产品附加值。例如，结合旅游景点推出文化主题游，将文化体验融入旅行过程中；与教育机构合作，开发文化教育课程，丰富学生的课外活动。
协同推进均衡普惠的文化事业，为居民创造高品质文化生活。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城市不仅要有高度，更要有温度”。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要全面践行人民城市理念，重视文化事业发展，把增进民生福祉作为城市建设和治理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第一，建立基本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坚持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市场运作相结合原则，加大图书馆、文化馆、美术馆等公共文化设施投入力度，扩大城乡覆盖面。通过培训文化服务人员、引入第三方评估机制、开展满意度调查等方式，提高文化事业服务质量。增设亲子阅读、健康讲座、职业技能培训等贴近群众生活的文化服务项目，满足群众多样化文化需求。第二，推动优质文化资源向城乡基层延伸，实现文化普及和平等共享。应建立覆盖城乡的文化资源配送网络，通过文化中心、流动文化车、数字文化站等形式，将优质文化资源输送到基层。建设数字化文化服务平台，提供在线图书、视频讲座、虚拟展览等内容，使基层群众能够随时随地获取文化信息。实施文化帮扶项目，为边远地区、贫困群体提供专项支持，通过派遣文化志愿者、提供文化器材、开展文化培训等方式，提升基层的文化服务水平。第三，发挥国有文化企业的主力军作用。国有文化企业在资源整合、品牌建设、市场运作等方面具有重要优势，可以打造具有地方特色的文化品牌，整合上下游资源，打通文化产业链条，形成文化产业集群，提升城市整体竞争力；还可以积极开拓国际市场，通过文化交流、版权贸易等方式，扩大城市知名度和美誉度，传播传统文化影响力。第四，将传统文化嵌入街区骨架。设计彰显当地特色文化的地标建筑，将传统文化元素融入城市景观，将传统文化与现代商业相结合，打造文化街区，形成集文化体验、休闲娱乐、旅游观光于一体的城市综合体。定期在特色街区举办庙会、文化节、民俗表演等各类文化活动，在吸引市民和游客参与的同时，展示传统文化魅力，促进文化交流与传播。
有效利用城市文化遗产、民风民俗等传统文化资源，培育、塑造、传播融合历史、文化传统、城市个性等要素的人文精神。城市特色风貌是城市外在形象和内在精神的有机统一，是自然地理环境、经济社会因素、居民生产生活方式等长期积淀形成的城市文化特征，城市人文精神在城市特色风貌塑造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是城市竞争力的重要评价维度。第一，要做好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与修复基础工作。通过立法保护、资金投入和技术支持，加大历史建筑、古迹遗址等文化遗产保护力度，保留城市历史记忆，为后续文化传承与创新发展提供物质基础。同时，开展文化遗产普查和数字化记录工作，为后代保留详尽的历史资料。第二，将文化元素融入城市规划与设计中，实现历史遗产和现代元素有机结合。在城市更新过程中，保留具有代表性的历史建筑，同时在新建筑设计中融入传统文化元素，形成独特的城市风貌。公共空间的设计也应体现地方特色，反映当地的历史文化，增强城市的文化底蕴。如雕塑、壁画等公共艺术作品。第三，要结合城市自身的历史传承、区域文化、时代要求等，凝练城市人文精神、塑造城市特色风貌，对外树立形象，对内凝聚人心。第四，将人文精神融入日常教学之中。把握城市人文精神鲜明的时代性，面向未来引导城市人文精神走向，不断丰富拓展城市人文精神内涵。学校应当开设相关课程，如历史、民俗学、文化遗产保护等，组织学生参观博物馆、历史文化街区，参与传统节日庆典等活动，让学生从小接触并了解本地人文精神。第五，倡导和组织志愿服务活动，鼓励市民参与文化遗产保护和文化传承工作。通过成立志愿者团体，组织清洁古迹、修复文物等活动，增强居民责任感，培养市民对传统文化的兴趣和热爱，形成良好社会风气，促进人文精神广泛传播。
强调公平、共享、绿色等人文价值，升级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价值导向。需要联合教育、媒体、政府、企业、非营利组织等主体系统强化人文价值，确保人文价值理念深入人心，并转化为实际行动。短期来看，政府应当为传播人文价值提供政策保障。例如，政府可以出台法规，要求企业遵循绿色生产标准，鼓励公众参与环保活动，通过财政补贴和税收优惠等手段激励绿色消费行为。企业应在日常运营中践行人文价值。实施环保计划、社区支持计划等项目，在产品和服务设计中体现绿色消费理念，鼓励消费者做出更加环保的选择。非营利组织则可以通过举办公益活动、宣传展览等方式，提高公众对公平、共享、绿色等人文价值的认识，增强社会成员的参与意识。从长期来看，要发挥教育作为传播人文价值的根本途径。基础教育阶段，确保人文课程（如历史、哲学、文学、艺术等）占有适当比例，并且制定相关的教学大纲和标准，引导教师将人文价值的教育贯穿于教学过程之中。例如，通过编写具有地域文化特色和融合现代人文精神的教材，让学生从小就接触到本地优秀的传统文化以及普世的人文价值观念，如尊重他人、关爱社会、追求公平正义等。对于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政府可设立专项奖学金或研究基金，鼓励高校和职业院校开展与人文价值相关的研究与创新教育实践，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和人文素养，为社会输出更多具有人文精神的专业人才。
五、结论与展望
人文经济在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人文经济引领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逻辑是：文化产业和人文精神催生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强劲势能；文化事业和人文价值保障发展成果得以协调共享，提升社会福祉；人文价值为绿色可持续发展提供思想助力；文化产业和人文精神拓展城市开放范围、深化城市开放层次。以人文经济推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一是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健全现代文化产业体系和市场体系，改造提升传统文化业态，加快发展新型文化企业、文化业态、文化消费模式，推动文化产业全面转型升级，做大做特文化产业；二是建立基本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立多元主体参与的价值共创机制，充分发挥国有文化企业的主力军作用，将基层公共文化设施融入15分钟便民生活圈建设，将传统文化真正嵌入街区空间的骨架中，协同推进均衡普惠的文化事业，为城市居民创造高品质生活；三是利用城市文化遗产、民风民俗等传统文化资源，培育、塑造、传播融合历史、文化传统、城市个性等要素的人文精神；四是联合教育、媒体、政府、企业、非营利组织等主体系统强化人文价值，特别是学校和教育机构应注重将公平、共享、绿色等理念融入日常教学之中，从小培养学生对人文价值的认识和理解，确保人文价值理念深入人心，并转化为实际行动。
展望未来，人文经济将在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随着国际形势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增加，人文经济将作为解决全球发展赤字问题的“中国方案”。面对全球发展赤字问题，中国着眼于发展为谁所有，靠谁所有，成果谁来分享，突出发展中人的主体地位与主观能动作用，以创新为动力，创造充满活力的增长模式；关注全人类命运向何处去，坚持协同联动、创建开放共赢合作模式、坚定不移地拥护经济全球化；与时俱进，创建公平合理治理模式；坚持公平包容、创造平衡普惠发展方式，使世界各民族都能分享经济全球化的成果。中国式现代化作为文明更新的产物，使中华文明具有了现代的力量，中华文明也使中国式现代化具有了深厚的底蕴。人文经济的提出有利于把握历史主动、确立历史自信与文化自信、构建现代文明的新时代、新征程，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创新街区的兴起动力、运行机制与推进路径研究”（18BJL088）的阶段性成果。郭红星为本文通讯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