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空闲时间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252 次 更新时间:2019-11-10 10:15

吴万伟  

·亨特 吴万伟

·亨特(Hugh Hunter)在本文中纳闷,我们对空闲时间的使用总是自由的吗?

我第一次注意到空闲时间的问题是我在加拿大北部的湖边小木屋度假时,那个小屋是我的一个熟人的。那是一个温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在湖边观望,有摩托艇在湖上穿梭,虽然湖很小,从这边冲到对岸可能不足20分钟,但他们就这样来回穿梭。有一个人非常勤奋,甚至驾驶摩托艇游玩了整整八个小时。我觉得这简直就像工作了。如果他将包裹从湖的这边运送到那边,那当然是工作。但他根本不是在工作,这是他的空闲时间啊。

德国哲学家西奥多·阿多诺(Theodor Adorno (1903-69)已经观察到我发现的东西,空闲时间就像阴影指向一种缺席而不是在场。空闲时间就是工作的缺席。更具体地说,就是你不原意做的工作的缺席。驾驶摩托艇快速在小湖上穿梭逐渐有了意义正是因为它指向缺失的东西:这不是迫使你的意志屈服于老板的意志。

如果经济明天崩溃,你还愿意返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吗?如果不会,可以说你在做的事还没有完全与你的能动性一致起来。空闲时间就是将你做的事与你想做的事一致起来---校准行动与能动性。

阿多诺之所以发表一篇有关“空闲时间”(Freizeit)的演讲,起因就是有人问起他的业余爱好。阿多诺诚实得很,他明白很多大学教授就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因为他们已经在从事自己渴望做的事了。行动与能动性已经取得了完美的统一。

还有少数种类的人也十分相似,对他们来说,空闲时间没有多大用途。艺术家、匠人、贵族、创业家和行政官员从来没有真正停止工作的。擅长做其中任何一种事都要求一种信仰,即你正在做的事本身就是有价值的。

这些喜欢做他们正在做的工作的少数幸运儿只占总人口的37%(英国的一次民意调查),其余人则相信他们的工作“根本没有为世界做出任何贡献。”

这次民意调查出自大卫•格雷伯David Graeber)的心之呼唤(cri de coeur,《论狗屎工作现象》(2013)。格雷伯写到他所说的工作的“狗屎化”:工作变得让任何一个理性人都觉得根本不值得去做的趋势。格雷伯邀请我们设想那些相信自己的职业不能为世界做出任何贡献的人的悲惨生活。如果有幸不是你,至少是你可能认识的某个人。就拿填表打勾这种工作作为代表。我们很多人必须填写一些表格以便获得衡量指标(显然不明白古德哈特(Goodhart)定律,即这些衡量指标根本就是徒劳的,换句话说一项指标一旦成为政策制定的依据,便立刻不再有效。)要求我们必须填写这些表格的很多人意识到这些是多么无聊,但他们对此却无能为力。

如果我们想象驾驶摩托艇在湖上游玩的人是个沮丧的填表打勾者,其行为似乎就并不觉得不合情理了。快速冲浪的身体力量是他在办公室的无力感的阴影。但是,用一种无意义的事来平衡另外一件无意义的事似乎并不正确或者并不合适。正如诗人奥登(W.H. Auden)所说,这就是反叛的完整意义吗?

自由时间

空闲时间的部分问题是哲学性的。我们想象能够让我们自由的是拥有其他选择。这是哲学家们有时候所说的“自发性自由”。这是你在下棋开始时拥有的自由:有很多开局的步骤,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任何一种方式。但是,让我们假设你选择了一种战略,行动起来之后你就进入一种处境,可选择的步骤就是你打算的那种。走这一步还是自由的吗?这就是你要的步骤,你已经得到了。不再有其他选择还有什么重要性呢?

换一种说法,想象你和我在下棋,除此之外你还是观察力极强的现代神探夏洛克·福尔摩斯(Sherlock Holmes)。从与我接触的几分钟里,你就能看出我可能要怎么玩。现在,在你走第一步之前,你的选择空间已经缩小了,因为你知道有些战略用来对付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再一次改换场景:你的心灵现在就像上帝一样。你清楚地知道我要玩什么花招。现在,你看到战胜我的最佳策略。所以从你动手的那一刻,从理性上看你的可能步骤就只有一个了。情况可能是你越聪明,你的选择就越少,或许我们不应该过分强调自发性自由的价值。或许自由与此吻合,即聪明得很,足以意识到在很多情况下根本就没有选择可言。

现在,自由时间被完全看作选择问题:选择去做任何事,只要这是你选择的而不是老板选择的。但是,如果选择并不真的让我们变得自由,我们能够聪明地意识到一个令人困惑的现象。很多人说,如果他们赢了彩票,就自由了,就可以不再工作了。但是,很多赢了彩票的人并没有丢掉工作。正如莎士比亚剧本《亨利四世》中的大儿子哈尔王子(Prince Hal)所说“如果终年在游戏中度过,那游戏也会变得像工作一般令人生厌。”

从休闲中获得自由

如果我们渴望从空闲时间中获得真正的自由,仅仅不工作还是不够的。自由来自内心--这是斯多葛派哲学家伊壁鸠鲁(Epictetus (55-135 AD)的名言,他指出世界的大部分从来不会处于我们的控制之下。我们能够控制的是我们的心灵和态度。伊壁鸠鲁认为,自己摆脱了这个原则的束缚,他在此可以以权威的身份说话。你或许是拿工资的奴隶,而他是真正的奴隶。

“成为像伊壁鸠鲁那样的人,只寻求控制你的心灵和态度”,但这样的建议很难遵循。大哲学家能够向我们显示理解世界的方式,若要从这些理解中把握其隐含意义对于哲学家们来说也是一辈子都要探索的东西。

阿多诺认为空闲时间是工作的对立面的定义将被马克思主义革命彻底扫除,因为这种革命将给工人创造天堂。但是,俄国、中国、北朝鲜的现实的“工人天堂”并没有激发人们多大的信心。不过,我承认我对阿多诺的天启本能深表同情。基督徒最先到达天堂,我认为百分之百变成狗屎工作的就隐含在《圣经》对新耶路撒冷的预测中。但是,即便你赞同阿多诺的马克思主义远景,甚至同意我的看法,天堂也不能解决我们的短期问题。

在其“空闲时间”演讲的开头,阿多诺简要提到正好相反的术语休闲(缪斯Muße)。这是非常带有资产阶级色彩的词汇,根本不是速度,他对此说得很少。但是要成为休闲的人,正如罗马人想的那样,就要处于自由的状态。这里,我们或许发现自由艺术或者艺术一直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当然,我说的意思是自由艺术。这些当然是文科学习和一辈子的探索,保证让你不是成为第二个伊壁鸠鲁,而是成为伊壁鸠鲁的学生或伙伴;学习自由艺术的人有机会把所有其他伟大思想家也当作老师和伙伴。

自由艺术/文科有时候被称为纪律,学习这些东西需要一种自律。对心灵的这种自我约束是与伟人进行有关真正重要之事进行对话所付出的代价。并不是说这种对话包含了如何度过人生的问题的答案。参与这些对话,思考这个世界的构造是一种解放,这是本身就令人感到满足的目标,是心灵的休息之所,并不要求工作来作为平衡。即使你没有很多空闲时间,这里有自由的空间。让我们承认,伴随着工作和其他义务,实际的人类自由领域是极其微小的和受限制的狭窄空间。自由艺术能够成为经营这个心灵小花园的工作手册。

作者简介:

·亨特(Hugh Hunter),哲学家,有兴趣的话,可参与其网址:www.jhughhunter.com.

译自:About Free Time by Hugh Hunter

https://philosophynow.org/issues/134/About_Free_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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