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课，如往常一样，要学生先谈中国的新闻。我的学生汇报说，今天的美联社和CNN新闻说，1973年美国国务卿基辛格到中国访问的时候，毛泽东建议说出口中国女人到美国来。我说真的？不可能吧？实话说，这些天我为了给《新京报》写中国女性在改革开放三十年的文章，看了至少有几百页的文件，前天刚刚把第一篇送出去，题目就是从毛泽东的“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这个口号谈起的。这条新闻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下奇闻。提倡男女平等的中国伟大的领袖，把女性不但不当成人，还要当成物品出口，真是天下奇谈。学生看到我不相信，让我上网看新闻。

据美国国务院刚刚开放的档案上说，毛是这样对基辛格说的，“你知道吗，中国是一个非常穷的国家。我们没有什么东西，我们有的是的是女人。所以如果你们要她们，我们可以给你们一些，成千上万。”基辛格愣了，不知该怎样回答这个建议。他们谈了几分钟关于苏联的问题，结果几分钟后毛继续把话题转回中国女人来，说，“你们要不要中国女人？我们可以给你们一千万。”听到毛提高了他的出让条件，基辛格回答，“你这个建议如此新颖，我们得研究研究。”毛说，“我们有太多的女人，她们生太多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太多了。”“让这些女人都去你们那里，让她们给你们那里造祸，这样你们可以减轻我们的负担。”“这样做，我们可以让她们洪水般地把灾难带到你们国家去，让你们国家的利益受损，在我们的国家，我们有太多的女人了。”

我看着这条新闻，感到异常愤怒。这就是提倡男女平等的中国领导人对外国人坦白的他的真正的想法！他不但看不起中国女性，把中国女性看成是祸害，而且希望把中国女人出口到别的国家去，好像贩奴时代把黑人从非洲运到美洲去。他口口声声地要“男女都一样”，表面是提倡男女平等，实际上是让女人也是男人一样，把几代中国女性造就得各个都好像是男性的翻版，不但要做男人做的工作，还得做女性得做的事情；把几代男性都弄得丧失了男性自尊，好像太监一样被无尽的政治阉割。他把中国搞得鸡犬不宁，人人自危，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却把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认为是女人生了太多的孩子！

我为中国出了这样连人权的基本概念都没有的领导人感到羞愧和恶心。我们曾经相信他，曾经崇拜他。我们曾经那么无辜地被欺骗！我问学生，如果你是一个女性，你出生在这样的国家里，你的领导人这样看待你的性别，你怎么看待这样的国家？我的学生们说，毛跟希特勒一样都是独裁者。他们对这条新闻只是觉得新奇，可笑，荒谬。他们不相信毛居然会说这样的话，因为说这样的话太不能了，从他们的生活经历看，毛的话太离谱，太荒谬了，太可笑了。

我意识到他们没有我这样的切身的疼痛，也不会理解我的愤怒。极权社会里很多现实不仅常常具有无法比拟的荒谬性，而且常常有种莫明其妙的悲喜剧性质。基辛格肯定没有把毛的建议当真，他们可能把他的建议看成很荒谬，是一个糊涂的老人发出的疯狂的呓语，但是他们决不会把这些话当真。就如同的我学生，他们对毛的话感到可笑，莫明其妙。可是，我相信毛是认真的，他真的是这么厌恶中国女性的。女人对他，除了作性工具之外，没有别的用途，连生孩子都是女人的罪行。他是真心地要把中国女人贩送到美国的。毛的建议的喜剧性在于他是认真的，他真的认为出口女人是可能的，只要基辛格同意就行。悲剧性在于亏他真想得出来这样的建议。他一点儿也不知道那时的美国是一个二十世纪刚经过民权运动的民主国家，而不是奴隶制。美国政府与中国政府完全不一样，美国政府没有任何办法贩运人口。中国可以政府贩运女学生，给建设兵团军人们配对儿似的配女人。全世界文明国家，没有一个国家会在二十世纪这样想，更别说这样做了。想到这些，你不得不觉得毛十分可笑，恐怖地可笑，可笑地恐怖。

把中国女人当成牲畜一样出口，让她们把灾难带到美国去，多么“好”的建议！我真希望基辛格当时接受毛的出让。也许那被出口的一千万中国女人都会有好得多的日子过。中国历史一直在欺辱女人，让全世界都获得解放的中国共产主义革命看来更变本加厉地欺辱中国女人。生长在提倡男女平等的万寿无疆的领导人都讨厌女人的时代――那时我真诚地相信中国的男女是平等的，来美国后才目睹和经历什么是平等；生长在女人随时可能被扔掉或杀掉的社会里――如今的中国男性比女性比例多得到危机的地步，被美国家庭收养的孩子基本都是被抛弃的女孩……，女人在中国还是被欺辱的性别，我，虽然离开了那里，仍深深地为自己是一个中国女人感到万分悲伤。

我悲伤，因为我生来是女人，就可能会被父母、被丈夫、被国家抛弃扔掉，我被看成是祸害制造着，被看成是无用的累赘，在中国。

2/16/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