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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专题: 李泽厚
在与李泽厚先生与其他学人的交谈中,我曾不止一次地提及,二十世纪的后半叶,中国哲学界中有二位哲学家特别值得关注,一位是冯契,另一位则是李泽厚。冯契以智慧说独树一帜,其哲学融合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哲学,以及西方哲学的智慧之思,李泽厚的思想构成也表现出某种相似性。不过,冯契更多地关注于认识世界与认识自己的广义认识过程,李泽厚则赋予历史本体以某种优先性。在形式的层面,冯契上承金岳霖所代表的清华学派,始终表现出哲学思维的逻辑严密性,李泽厚则在注重以美启真的同时,又时时以近于诗人的直觉展示其理论的洞见。
晚年的李泽厚,学术关切之点已有所转换。早先他以美学与中国思想史研究名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出版的《美的历程》,便曾在学界被争相传阅。然而,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他的学术兴趣更多地转向哲学理论,所谓“该中国哲学登场了”的看法,也表明了这一点。2013年,在推荐思勉原创奖时,我曾拟将《美的历程》列入候选名录,并就此征询他的意见。李泽厚先生的回复是:“《美的历程》乃卅年旧著,千万不要列入候选,徒令人笑掉大牙也。厚情心领,谨致谢意。”对该书的这一自我评价自然有些过谦,但从中也可看到他对早年在美学领域的研究已不甚满意。李泽厚先生晚年虽然没有推出学术上的鸿篇巨制,但却往往在哲学理论,包括伦理学领域提出独到见解。事实上,如前面所提及的,李泽厚先生在哲学的不同领域,每每具有思想的洞见,其看法常言简意赅而发人深省。当然,在我看来,哲学研究应该区分体系性建构和系统化的考察。体系总是追求包罗万象的形态,同时常常追根刨底,寻找所谓最后的支点或原点,这种体系化进路往往难免陷于思辨哲学,并终究要被解构,李泽厚先生显然并不试图作这方面的努力。然而,尽管不必追求体系化的建构,但哲学还是要系统化的研究,这意味着对提出的见解和相关观点需要从不同方面加以论证,对为何可能、如何可能等等进行系统阐释,而不是仅仅提出某种观念。由于各种缘由,李泽厚先生晚年的哲学思考在系统性的论述方面,似乎多少有些不足。当然,思想的火花在展开之后,可能会显得琐碎甚至乏味,后者与李泽厚先生的治学风格显然格格不入,或许,这是李泽厚先生不屑于作系统论述的缘由之一。不过,从学术演进的视域看,他的一些重要看法未能充分展开,这多少有些遗憾。
李泽厚先生对未来充满乐观的信念,与他接触中,他曾一再提到,中国的学术未来可期,对年轻一辈,则每每寄予厚望。每论及此,我总是说,历史地看,重要的哲学家总是可遇而不可求,尽管当代及后世在学术条件、物质境遇上远超过去,但却未必一定会出现如他这样有创见的哲学家。这当然不是奉承之语,而是我的真实想法。
世间已无李泽厚。与其说这表达了一时的感伤,不如说其中寄寓着无尽的思绪。
2021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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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limei 发信站:爱思想(http://www.aisixiang.com),栏目:天益综合 > 学人风范 > 先生之风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129466.html 文章来源: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