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勇鹏:失落的黄河谣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947 次 更新时间:2016-05-17 21:38

进入专题: 民歌  

蒙勇鹏  


一、黄土高坡的歌


自小在晋西北的黄土高坡长大,喝惯了那里的水,习惯了那里的风,不管是眼泪也罢,哀叹也罢,欣喜也罢,懊恼也罢,总之对那块土地是一往情深。来到城市已经很久了,我却经常留恋那里全中国最地道的酸浆豆腐,那里的糜米酸捞饭,那里的荞面碗托,那里的农家小炒猪肉,那里的大烩菜,那里的羊杂碎,那里的炖羊肉,那里的黄米糕,那里淳朴的乡俗民情。


最令人留恋的是那里的民歌小调。


喜欢民歌小调是从孩童时期妈妈教唱的《打樱桃》、《五哥放羊》开始的。以后,学了一堆流传在我们老家的童谣:“嘣,嘣,弹棉花,二姐好吃个绵甜瓜,甜瓜苦,烩豆腐,豆腐烂,炒鸡蛋,鸡蛋鸡蛋黄黄,燕雀盖起楼房,雀搬倒,燕扶起......”还有一首是这样的:“荞麦皮皮花手巾,你妈嫁在玛瑙村,玛瑙村,好村村,白儿白儿拉生生,月亮地里簸生生,簸得有些渴啦,饿啦,回圪家,烧上丝丝火,坐上马梁锅,添上盅盅米.....”那时,我们一群孩子们挤在一起念童谣,滚铁环,唱大戏,那份欢乐,那份温馨,现在再也找不回来了。


后来,渐渐大了,听的是爷爷那浑厚婉转的歌声:


“对坝坝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那就是要命的二妹妹!”


“哥哥在那些高山圪瘩上,手提镰刀,二卯腰腰,一把两把,两把三把,唰哩唰啦割莜麦,妹妹在那些半山坡坡,巧个手手,蛤蟆指指,珊红珠珠,银手镯镯,手提篮篮,手拿铲铲,唰铃铃唰啦啦刨山药呀,哥的妹子!“


这一声声山歌,曾经飘荡在我们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里,飘荡在秋天的打谷场上,悠长辽远,震荡山谷,令路人听了,顿时神清气爽,回味无穷。


以后当了一个小报的记者,才知道真正最叫响的民歌是在我们老家相邻的河曲,那里才叫“民歌的海洋”。


渐渐地,我对河曲民歌产生了浓烈的兴趣。1990年夏天,我走访了河曲县文化馆馆长张存亮、老艺人李法子、山西省民歌研究专家寒声、出身于河曲的山西省著名音乐家刘铁铸等一大批民歌专家,并专程去北京走访了1953年到河曲采风的中央音乐学院教授晓声、简其华。年逾七十的晓声老师在接受采访时说起当时在河曲采风的情景时滔滔不绝,竟给我在他住的屋子里唱了起来,那个兴奋劲儿,令你久久不能忘怀。


河曲民歌那才叫个迷醉哩!这是一个具有优美旋律的天地,是一个跳动着音符的世界。几十年前,在那田野山间,溪边河畔,你处处都能听到高亢悠远的山曲儿。在那小院树下,屋内灯旁,你随时都能听到那深情委婉、凄楚动人的民谣。音符在窗棂上跳动,在树林中闪烁,歌声在山坡间回荡,在旷野里飘开。歌声里,有反抗的呐喊,对黑暗社会的诅咒,有离别的伤感,有生活哀愁,有纯洁的爱慕,有相思和热恋,有悠扬的船工号子,有缠绵悱恻的相思曲,千姿百态,气象万千。


可惜的是,这样的场景现在你是无论如何也追寻不回来了,你要有兴趣,只能到书里找。书是什么书?《河曲民歌采访专集》、《河曲民歌集成》。那一本《河曲民歌采访专集》是1953年由中央音乐学院一帮痴心爱民歌的音乐工作者们采集的。你打开书,细细地品味那一首首采自山野田间的河曲民歌时,你不能不为河曲民歌展现的那水灵灵的意象、那脆生生的句子、那回肠荡气的音乐所折服,太美了!真的太美了!这样美的语言,这样美的旋律,绝对不是某些文人墨客们在书斋里能够哼出的。那是苦难之声,那是天籁之声!那是心灵的吟唱!


多少年来,山窝里的老百姓们尽管生活在一道道千沟万壑的山梁上,踡伏在一孔孔土窑洞中,他们却是天生的乐天派,山民们用各种各样的山野小调寄托他们的喜怒哀乐。漠漠荒野间,到处回响着他们苍凉的歌唱声。一嗓子唱起来,山也听见了,水也知道了。一嗓子唱出去,不管多难多苦,山民们却要爽爽朗朗地活下去!


渐渐地, 河曲这个小县就有了无事不歌,无歌不行的乡俗。日出有歌,日落也有歌。放羊有歌,牧牛也有歌。男欢女爱有歌,交媾作爱也有歌。农夫有歌,船汉有歌,任何劳作都有歌。男人有男人的歌,女人有女人的歌。一县的老老少少,都装着一肚子的歌。人们唱,狗就竖起耳朵来听。听的时间长了,狗叫起来也是歌。


河曲这样一个“男人走口外,女人挑苦菜”的穷地方为什么能有那么多的民歌,语言生动形象,乐调千姿百态,优美动听,成为中国大地民间音乐的一绝呢?著名音乐理论家田青曾经解释说,民歌恰是穷乡好。他认为,民歌的质量高,是因为民歌在生产过程中投入的成本高,这些唱山曲的农民,农妇,他们没有妙笔生花,只有苦生活,他或她在一生中可能仅仅唱出了一首歌,更确切的说,他或她,是把自己的一生的痛苦,一世的恩恩怨怨,一生一世难以割舍的亲情,一生一世难以抚平的伤痛,化成了仅仅四句话,你想想它能不好吗?


在我看来,河曲民歌是活的民俗博物馆,河曲民歌是质朴的诗,河曲民歌是纯美的风情画,河曲民歌是优美的音乐,河曲民歌是晋西北黄河沿岸一代代劳苦大众原生态的野性呼唤,河曲民歌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苦人民的心灵吟唱!


河曲民歌是一部河曲社会生活的大百科全书。新中国成立以来,经过诸多音乐工作者的持续挖掘,已经发现整理的河曲民歌有一万多首,曲牌一百多首,二人台一百多部,它记载着河曲的人文历史和民俗风情,记载着河曲的自然风貌,也记载着河曲人的衣食住行、生产劳动、感情生活,就像一座活的民俗博物馆。


河曲民歌是质朴的诗。河曲民歌朴实、真挚、自然,充满着浓浓的乡土气息。河曲民歌的唱词,“想甚唱甚,见甚唱甚”“心里难活我就唱,学会唱曲解心宽”。河曲民歌无需提前编曲,无需后期加工,往往都是有感而发、直抒心意,运用大量比、兴手法,用词简练,语言生动,演唱中叠字运用较多,用当地方言演唱起来,质朴、率真、风趣、幽默,逼真生动、亲切感人。 你听听他们咏唱的歌:“提起哥哥走西口,一把拉住哥哥手。一把拉住哥哥手,你要走来我不叫你走。扭住你的胳膊拉住你的手,止不住小妹妹泪蛋蛋流。说下个日子你再走,该叫你在来该叫你走?扭住你的胳膊拉住你的手,说不下个日子不叫你走。扯烂你的袖口给你缝,这一道口外你走不成!” 这样质朴率直的民歌,把妹妹对哥哥的思念之苦,表白得如泣如诉。


河曲民歌是纯美的风情画。河曲民歌来自不识字的普通农民,却创造了语言学上的奇迹。河曲民歌在词曲结构方面采用上下句体式,上句起兴,下句表情,往往一个上下句就揭示出一种深邃的感情状态或描绘出一种逼真的生活画面。这些想象丰富、意义深远的民歌是劳动人民一辈辈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艺术瑰宝。有一首《羊倌歌》这样唱道:“一朵朵白云天上飘,画眉眉羊羔呀虎头摇。一群群那肥绵羊青草湾湾里跑,柔软软那绒毛绵溜溜俏。红丹丹那阳婆呀桃杏花花开,青草弯弯杨柳呦叶叶摆。一颗颗羊铃呀叮叮响,青山山绿水好地方。”这类《羊倌歌》宛如一幅山水画,给人以触景生情流连忘返的美好感觉,仿佛进入一种人间仙境。


河曲民歌是优美的音乐。河曲民歌音程跨度大,旋律跌宕起伏,以六、七、八度居多,甚至有十度、十一度的大跳。河曲民歌曲调高亢、辽远,唱词质朴、自然,内容丰富、多彩,表达方式直白、细腻,旋律简单、优美,节奏自由,口语化的装饰音较多,具有鲜明的山歌风味。它是中国北方民歌中最具色彩性的代表。


你仔细品味,河曲民歌有一种朴实的、野性的原生态之美。这种朴实和野性,恰恰是经过历朝历代官方审定的诗和戏所不具备的。为什么?因为中国的文化艺术是被中国儒家道统阉割过的文化。人们常说的儒家教条“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闻”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河曲恰恰远离中原政治文化中心,儒家的道德教化鞭长莫及,多少代与蒙古草原游牧文化的相互冲击、磨合、融汇、吸收,逐渐形成了黄土地的浑厚、豪放、率真、甚至野性的原生态之美。河曲民歌和二人台没有矫情,没有造作,没有掩饰,没有虚假,她只是一种透明的、真诚的、赤裸裸的人性的、欲望的宣泄,她是人们对生命一种本质意义的理解。河曲民歌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贫苦农民的生命吟唱!


有证据表明,曾经唱遍全中国的《东方红》,其曲调就是来自河曲民歌《芝麻油》。《芝麻油》的原唱词是这样的:“芝麻油,白菜心,要吃豆角抽筋筋,三天不见想死个人,呼儿嗨哟,只有我的三哥哥亲。菜心红,麻油香,豆角抽筋水汪汪,三天不见想死个人,呼儿嗨哟,三哥哥变得粗又长。”实际上,这原来是一支男女相爱的淫秽歌曲。


新中国成立以后,河曲民歌受到了广泛的关注。1953年冬,中国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一行8人到河曲采录民歌,短短三个月就收集记录了4500多首唱词和150多种曲调,随后出版了《河曲民歌采访专集》。


1955年,河曲民歌手王玉秀参加了全国首届民间艺术汇演,第一次使河曲民歌登上全国的大型舞台,征服了一大批音乐家和广大观众。从那以后,河曲民歌受到越来越多的专业人士的关注,一些歌唱家开始在舞台上演唱河曲民歌,河曲民歌的曲调还被一些作曲家或演奏家作为素材创作了大量音乐作品。诸如山西的《黄河一方土》、《黄河儿女情》等等,都包含河曲民歌的音乐元素。河曲被誉为“民歌的海洋”。河曲民歌和二人台在2005年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河曲被命名为“民歌之乡”。要知道,全国3223个县中只有两个由国家命名的民歌之乡,一个是广西刘三姐的故乡,一个就是山西省的河曲县。


河曲民歌是一座掘不尽的文化富矿。


二、走西口


提起河曲民歌,最动听的当属那个如泣如诉的二人台《走西口》。


“哥哥走西口,小妹妹也难留。止不住伤心泪,一道道往下流。正月里娶过门,二月里西口外行,早知道你走西口,哪如咱们二人不成亲。走路你走大路,千万不要走小路,大路上行走的人儿多,能给哥哥拉话儿解忧愁。坐船你要坐船舱,千万不要坐船头。恐怕那风摆浪,摆浪摆浪,摆在哥哥河里头。”。


这里曾是一个穷地方。这里曾经流传这样一首民谣:“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走口外,女人挖苦菜”。走口外干什么去?到那里揽长工、打短工、挖煤、扳船、掏根子,赶骆驼。他们春去秋归,被称为“雁行客”,意思指的是像大雁一样春去秋归。年年如此,有的则数年不归,家中留下妻儿老小无依无靠。


“黄龙弯弯的河曲县,三亲六眷漫绥远。二姑舅啊三老爷,八百里河套葬祖先。千年的黄河水不清,跑口外跑了几代人。千年的黄河滾泥沙,走了大人走娃娃。娃娃走成个朽老汉,走来走去是穷光蛋。走一辈子西口守一辈子寡,死活难到一搭搭。辈辈坟里不埋男,穷骨头撒在河套川。寡妇上坟泪长流,什么人留下个走西口?”


这是悲愤的绝唱,这是嚎啕的天问!千年走口外,一把辛酸泪。


这首《什么人留下走西口?》是河曲县一位名叫杨英耀的民歌手自编的歌曲。如此悲愤的绝唱正是杨英耀老人自身生活的描述。老人42岁时死了丈夫,就死在走西口的路上。后来儿子也走了口外,当时老人已经61岁,过着孤苦的寡居生活。1959年儿子才从口外回来,与她团聚。


长长的走西口把女人们的心都揉碎了。


你听听她们的哀叹:“鱼离水坑树剥皮,死好分离活难离。三春期黄风九十月冰,你走我在怎安身?葫芦开花拉长蔓,挖心要命离不转!哥哥走呀妹妹在,十指连心怎离开?”


作为一个十分疼爱自己妻子的丈夫,太春们走得很伤心:


“叫一声妹子亲亲哪你不要哭,哭得哥哥哪心难活。守住那妹子亲亲哪倒也好,挣不下银钱过不了。再不要难活再不要哭,谁家的亲人常守着?一锅锅猪肉半锅锅油,哭成个泪人人咋叫哥哥走?一对对蛤蟆井沿上爬,哭下个病疼该叫哥哥咋?”


眼见得拉不住走西口的丈夫,玉莲哭得更伤心。


“石榴榴开花亲亲哪石榴榴树,实心心留哥哥留不住。背起了铺盖妹子给你说,挣钱不挣钱早回家。走东走西你走圪,走到那里记我着。抽一抽袜子抽一抽鞋,半路上想家你踅回来。高山上流水一条条线,这一遭走了甚会儿见?”


听,这狂呼乱吼的西北风,夹杂着铺天盖地的黄沙,席卷河曲那犬牙交错的沟沟岔岔。在凄厉的风沙中,年轻的丈夫挥泪告别了妻子,他带着妻子临别的叮咛和无限的相思,渐渐消失在“走西口”的小路上。


太春走了,他带走了妻子玉莲一颗破碎的心,也带走了她饱含泪水和深情的歌声。在霭霭暮色中,清凉如水的月光,流泻在黄叶凋零的枯枝上。一曲曲忧伤的山歌,一声声哀婉的歌谣,唱出了千千万万个凄苦的心声,哼出了万户农家的相思之情。月光更冷,风儿更清,冷清的歌声伴着泪花,含着哀怨随风飘来:


盘算起亲亲呀跑口外,

泪蛋蛋流得泡一怀。

刮起了东风水流西,

看见了人家想起了你。

山在水在石头在,


人家都在你不在。

你走了口外上后套,

你扔下了妹妹好孤少。

你走了口外没有安住家,

你叫我少食无燃怎介活?

你走口外我在家,

你打光棍我守寡。

你走在大青山伙房里闪,

你扔下小妹妹受艰难。

手拿上镰刀腰紧上绳,

山坡上砍柴谁心疼?

手提上篮篮挑苦菜,

万般出在无其奈。

炉子不快谁给咱煽?

瓮子里没水谁给咱担?

十冬腊月数九天,

深沟沟里担水谁可怜?

深沟沟里担水爬不上坡,

尘世上苦命人少有我!

大雁回家孤雁飞,

你在口外扔下小妹妹。

阳婆一落点着灯,

灯看我来我看灯。

一对对枕头花顶顶,

一床床盖体半床床空。

提起那盆盆顶住门,

摊下枕头短下一个人。


在遥远的西口外,年轻的丈夫,举目无亲,四处飘泊。他忍受着繁重劳动的折磨和对家乡亲人思念的煎熬,含泪唱起了深情的山歌。期望那奔流的黄河水,能带给家乡亲人一腔深深的相思之情。


大青山上卧白云,

难活不过人想人。

你在东来我在西,

天河水隔在两头起。


上畔畔葫芦下畔畔瓜,

娶下了媳妇我守不成家。

万般出在无其奈,

扔下了小妹妹走口外。

走了一天又一天,

走了三天离家远。

走了三天离家远,

异乡孤人谁可怜?

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

远路的亲亲呀难捞探。

七月的糜子风摆浪,

山高路远见不上。

大河流凌秃噜噜转,

见不上妹子呀看手缎。

大青山的松柏树冬夏长青,

想起了妹子呀回回在心。

二岁马驹驹门上拴,

捎书书容易见面难。

稻黍黍开花呀紫穗穗,

连心刻髓想妹妹。”


在家的小媳妇玉莲一样想得度日如年,她盯着树上的喜鹊出了神,竟想到让喜鹊给她捎书带信,


“野鹊鹊飞在半腰腰坡,你走了口外忘了个我。野鹊鹊飞在半坡坡上,小妹妹在家受恓惶。野鹊鹊野鹊鹊朝南喳,你给我哥哥捎上一句话。野鹊鹊飞在清水河,七月里回来看一看我。”


当家里的怨妇玉莲抱怨走西口的丈夫太春忘了她的时候,这时候走口外的丈夫太春却在那里受尽艰难。年年跑口外,跑口外跑得太春们心惨了。他们唱道:


青石板上栽葱扎不下根,

十七上跑口外到如今。

人人都说跑口外好,

跑口外跑得心惨了。

青石白石马牙石,

酸甜苦辣压菜石。

东三天,西两天无处安身,

饥一顿,饱一顿饮食不匀。

干红豆豆撒粗糠,

万般无奈迫在这路上。

千年的狐子满滩跑,

可怜你那哥哥寻不下好窝巢。

三春期黄风天天刮,

你叫我那无根沙蓬那里落?

大雁叫唤刮怪风,

沙蓬滚蛋好惨心。

大雁回家树叶落,

心上难活唱上个苦难调。

十月的沙蓬刮在沟,

跑口外的哥哥谁收留?”

终于,盼啊盼,等到了回家这一天,跑口外的哥哥太春兴奋异常。走西口的哥哥们唱道:

割倒了糜子收倒秋,

跑口外的哥哥往回走。

前山后山二年整,

挣下了盘缠转回程。

三百里明沙二百里水,

五百里路途眊妹妹。

水流千里归大海,

人走了千里踅回来。

那不大大的小青马马多喂上二升料,

三天的路程两天到。

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

远路的哥哥往回返。

此时,在家的媳妇玉莲高兴得心上开了花。她们唱道:

“开开门来瞭一瞭,

跑口外的亲亲回来了!

白格生生的袜子黑格生生的鞋,

开河上走了冻河上回。

风尘尘不动树梢梢摆,

哪一股顺风刮回亲亲来?

夜影影下来认不得人,

我想也不想是小亲亲。

双手手铺开二五毡,

接待咱的亲亲当如官。

跑口外的亲亲回了家,

小妹妹的心上开了花!”


长长的西口路,有一支唱不完的歌。


有记载说,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阻隔蒙汉人口流动的“黑界地”开放,到口外谋生的民众陡然增加。绥远地区的许多地方被开垦。鸦片战争后,清王朝连续签订了大量不平等条约,经济上内外交困,陷入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国子监司业黄恩永上奏称,内蒙乌伊两盟,牧地纵横数千里,河套东西,土质更为肥沃,不如国家经营垦殖,以利国家财政收入。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清廷与八国联军议和,签订了《辛丑条约》,国库再次告急。为了筹集银款,清政府推行“移民实边”政策,将内蒙古的大部分土地收归国有,由国家组织放垦,进入全面放垦时期。


自清政府放垦蒙地以来,山西和陕北的破产农民陆续流入鄂尔多斯、包头、后套,后山。最初,政府不允许前来垦种的汉民定居,他们只能“跑青”。春天,他们赶上牲口来到口外,拉上“二饼子车”和犁、耧等农具,到租定的地方,就地挖坑,上面拍土,架上椽子,搭上柴草,抹上草泥,搭建起临时栖身的窝棚。他们在口外辛苦耕作半年,到秋天再把交租后剩下的粮食拉回口里,年年往返,循环不断,因此有了一个特定的称呼:叫“跑青牛犋”。


走西口有一段悲欢离合的悲壮历史。这是一种伟大的文化融合。走西口是晋西北河保偏三州县民众重要的谋生手段,走西口大大推动了蒙汉民族的文化融合,走西口大大促进了内蒙古高原边疆地区的经济开发,走西口强有力地巩固了我国北方边疆的国防。据统计,仅河曲县在内蒙定居者的后代就有三四十万之多。内蒙的许多地名就是由走西口的晋西北人取的。几百年来,从山西、陕西走口外的人们把肚子里装的一肚子山曲儿带到了内蒙古大草原,带去了汉族的风俗习惯,也带去了内地农耕文化的精湛技术,带去精打细算,带去了吃苦耐劳的本性,带去了自己的家眷和三朋六友,成为内蒙古草原上农耕文化的播种者,成为内蒙古商业文化的开拓者。在浩瀚的蒙古大草原,蒙汉两族人民共同创造了内蒙漫瀚调,蒙汉两族人民共同发展了二人台,红红火火二人台活跃了蒙汉人民的精神生活,一曲《走西口》唱遍晋陕蒙冀,成为联络蒙汉两族人民的感情纽带。


三、想亲亲


仲夏七月,一对小情人铁锁和村姑翠娥相约去山沟里打樱桃,两人早生爱慕之情。在打樱桃的路上和打樱桃的过程中,两人用山歌表达各自的相思之情,纯真朴实,一句句发自肺腑的真情告白,展示了山村人的一种朴素的美。


那个当长工的铁锁终于在山沟里开口表白唱道:

满天星星一颗颗明,全村村挑中你一个人,哎哟,和妹妹相交能不能?

其实,那村姑翠娥对铁锁也心仪已久,她也终于放开心扉坦露真情:

山坡坡长得十样样草,哎哟,不和你相交和谁交?

铁锁探到了翠娥的心思,但是,横亘在他俩面前的障碍他是个当长工的穷光蛋,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穷。他唱道:

”喜鹊子垒窝青鹣子住,哥哥没钱穷拿住,哎哟,当长工的人儿有多苦。”

这位纯情的村姑唱道: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穷。哎哟,不爱你钱来单爱你人。

如此纯朴的择夫观让铁锁哥哥十分感动。

“脆圪生生油梨一包包水,一句话说在哥哥心嘴嘴。哎哟,牵魂线缠住我和你。”

这一对情人在山谷中表露了各自的心迹:

“山桃树开花三月里红,尘世上就数咱二人亲。哎哟,知冷知热心连心。”

“想你想你真想你,锄地扛了个坷垃锤,哎哟,差点打坏哥哥的腿。”

“想你想你真想你,熬稀粥没下一颗米,哎哟,熬下半锅白开水。”

“想妹妹想得手腕腕软,拿起那筷子端不起碗。哎哟,三天没吃半顿饭。”

“想哥哥想得心慌乱,半后晌想起吃早饭,哎哟,煮饺子下了一锅山药蛋。”

“想妹妹想得着了慌,耕地扛了个河捞床。哎哟,绳线搭在猪身上。”

“想哥哥想得迷了窍,抱柴禾跌进山药窖。哎哟,差点闪了妹妹的腰。”

“白天想你大街上绕,黑夜想你睡不着觉。哎哟,可叫掌柜的骂灰了。”

“前半夜想你扇不熄灯,后半夜想你翻不过身。哎哟,浑身身软得没一点劲。”

“头一回眊妹妹你不在,你大大打了我两烟袋。二一回眊妹妹你不在,你妈妈劈头盖脑打了我两锅盖。三一回眊妹妹你不在,你哥哥和嫂嫂切咸菜,哎哟,手提切刀追出来。三番五次眊妹妹,挨打受气我为了谁?哎哟,你不拿真心尽卖嘴。”


经过这一场山谷中的心灵交流,这一对情人爱得更深了,他们唱道:


“刮起春风云散去,你变成个兔兔我变个鹰。哎哟,一爪爪抓在你半空中。”

“我变成鱼来你变成水,鱼傍水来水养鱼,哎哟,咱二人永远不分离!


如此纯美的爱情,表达了河曲人民最美的爱情价值观。这首《打樱桃》几百年来久唱不衰,这是一种美好的向往。更多的是,追求真爱得不到实现。


在长期以来的封建社会,由于穷困,也由于封建礼教对人的个性的束缚,很少有人能够得到美满的婚姻和爱情。河曲一带过去盛行买卖婚姻,有各种各样的畸形婚姻,如童养媳,换亲,娃娃亲,奶媳妇,婚姻完全由父母包办,致使许多相爱男女不能结合,只好以“打伙计”的方式来实现。


对爱的呼唤成为河曲民歌的重大主题,这方面的民歌抒发真情实感,极有个性色彩。


对自己的婚姻,河曲女性通过山歌表达了她们敢爱敢恨的不懈追求。


”红油油腰墙万字边,提起那灰小子泪遮眼。红油油腰墙万不断,提起那灰小子心翻转。一出大门栽柳树,真红缎配了个包花布。菜豆豆开花起油旱,寻的个男人比鬼难看。大红柜子铜锁子,鲜桃花配了个朽果子。茄子开花结了个紫洋缎,嫩豆芽瞅了个死老汉。死老汉谁不嫌,又抽洋烟又耍钱。死老汉咱不爱,可叫咱一辈子冤屈坏。”


“寻上个好男人绕天飞,寻上个灰小子虐成鬼。滚水锅里煮棉花,我和灰小子没缘法。树头不大荫凉大,好男人轮不在我名下。沙抹沙墙沙上沙,世上好男人不给咱。半崖上开的一朵野菊花,没寻上个好男人冤屈死咱。捞不成捞饭做不成粥,枉枉的活了十八九。辣椒不辣捣上一葫芦蒜,小手手搭在心窝上细盘算。单手手推开双扇扇门,炕上睡的个活死人。河里头鱼儿井里头沙,干有男人活守寡。怀抱胳膊腕腕脸背脸睡,枕头上滴下两滴伤心泪。”


”秋分糜子寒露谷,嘴里头唱曲儿心里头哭。心里难活脸上笑,嘴里头不说谁知道?难活难活实难活,难活的话呀对谁说?种上糜子谷子来,说着唱着哭出来。斗大西瓜解不了渴,谁也解不了心难活。清水流在洪水头,甚会儿活在人里头?”


为了追求真正的爱,她们甚至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她们唱道:“石子湾湾清水沟,长年间止不住泪蛋蛋流。活着不如死了他,扔不下娘家老妈妈。手搓麻绳二尺五长,中梁上上吊呀扔不下娘。千盘万算死了吧,扔不下娃娃又该咋?十八根白椽盖平房,不想活下这下场!”


她们追根溯源,追到了父母包办婚姻上,她们唱道:“我妈妈我大大银钱上站,给我寻了个死老汉。我妈妈我大大不亲我,吃上了一座银钱舍下我。我妈妈我大大爱银钱,把我打发眼不见。我妈妈我大大爱银钱,把我卖在闫王殿。骂一声爹来恨一声娘,你把我害下这下场!妈妈大大坏了心,寻的个男人不依心。妈妈大大坏了心,拿我女子通人情。妈妈大大坏了心,养下我这女子填枯井。妈妈大大坏了心,把我葬在红火坑!”


她们悲愤之下,骂起了当初给她们管媒的媒人:“罩起笼节盖起锅,黑鬼媒人害了我。黑鬼媒人长得片片嘴,可把我妈妈大大拍了个灰。黑鬼媒人爱吃面,把我问得不见面。黑鬼媒人爱吃糕,把我葬在黑旮旯。大榆树,黑树根,谁给咱管媒坏了心。大榆树上结瓜瓜,谁给咱管媒没娃娃。大榆树上结疙瘩,谁给咱管媒结疙瘩。大榆树二八叉,谁给咱管媒跌折胯。一出大门花椒树,谁给咱管媒狼咬住。一出大门黄狗咬,传不死那媒人死完了。一出大门坐上轿,咱给那媒人戴上孝。三苗苗杨树并排排,正好给那媒人割棺材。棺材大来死人少,把她一家子尽装了!”


因为穷困,好多男人讨不到老婆,就成为一个个光棍。光棍汉的生活当然十分凄凉。他们用民歌唱出了自己的心声:


”白骡骡拉上铁水车,可怜你哥哥没老婆。雇上人家缝衣裳,不是短来就是长。拿起锄头往地里走,东地头锄在西地头。锄完地来还烧火,做完饭来还洗锅。揭起锅盖重茬锅,可怜你哥哥没老婆。重茬筷子重茬碗,可怜你哥哥光棍汉。十月的沙蓬无根草,哪里挂住哪里好。十月的沙蓬刮在沟,没老婆的哥哥谁收留?十月的沙蓬滚成蛋,光棍汉回家难存站。十月的沙蓬满滩跑,光棍汉回家难睡觉。千盘万算好难活,无根的沙蓬哪里落?”


因为种种原因,相爱的人走不到一起,因而,用唱山曲儿的方式表达各自的心迹,就成为一种必然。打伙计的男人们唱道:


“墙头上跑马一搭手手高,人里头挑人就数妹妹好。路畔上长的一苗灵芝草,谁也比不上小妹妹好。九天仙女我不爱,单爱上小妹妹人才好。满天星星一颗明,十三省地方挑中一个人。那山上开花这山上红,看见了妹妹真惹亲。白布衫衫领领高,前影影看见后影影好。白布衫衫袖袖长,羊肚肚手巾遮阴凉。羊肚肚手巾歪罩转,又遮阴凉又好看。三苗榆树好薄皮,越瞭妹子越可喜。要穿红来一身红,好比太阳刚出宫。要穿黄来一身黄,好比那黄芥花刚开上。要穿白来一身白,好比那白娥娥飞在怀。要穿灰来一身灰,好比那鸪鸪鸠绕天飞。要穿蓝来一身蓝,走上好比水推船。”


对女的们来说,打伙计也有她们的价值观,她们唱道:“骑马不骑黄海骝,为朋友不为那洋烟猴。白布衫衫黑板扣,为朋友不为那二大流。霜打黑豆叶叶稀,为朋友要为那二十几。为朋友要为上个依心人,有钱没钱也高兴。不为你那银子不为你那钱,单为你那五短身材毛眼眼。不爱你那银子不爱你那钱,单为你那二十几呀正当年。野雀雀交亲树交梢,单指你那银钱有多少?”


一旦为上朋友了,相互之间就割舍不下,时时处处挂念在怀,这个男的在这山上锄地,那个女的在那山上干活儿,隔着一道梁,这男人就唱开啦:


“对坝坝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那就是要命的二妹妹。”


在没旁人的山梁上,小媳妇也放开嗓子唱开啦:


“听见哥哥唱一声,支楞楞耳朵吊起心。听见哥哥唱一声,圪颤颤断了一根二号号针。听见哥哥唱上来,热身子扑在一个冷窗台。听见哥哥唱上来,开开柜子换红鞋。大豆开花呀点点白,想也不想哥哥呀瞅我来。早知道哥哥瞅我来,前锅里烩上那猪肉菜。炉炉头生火炕上热,哥哥来了心上乐。”


唱着唱着,一对情人终于放下锄头走到一起了,两人的知心话说不完。


”东阴凉倒在西阴阴凉,和哥哥坐下我不觉天长。你要和小妹妹长长间坐,觉不着天长觉不着饿。野雀雀落在亲人麻沿畔,依心的话话说不完。”


男的唱道:“天上云彩勾勾云,扔不下小妹妹笑盈盈。绿个茵茵韭菜炒鸡蛋,笑个盈盈亲亲怎离转?风尘尘不动树梢梢摆,牵魂线挂住走不开。”


盘算起情人来,小媳妇坐在炕头上唱起来:


“倒坐在那个炕沿丢了一个盹,一阵阵想起心上的人。十月的那个狐子冰滩上卧,想亲亲想得心难过。想你想你实想你,三天不吃半碗米。想你想你实想你,变成个蝴蝶跟上你。水红花开在水里头,想你想在心里头。高山上流水一条线,想亲亲想得见不上面。想亲亲想得见不上面,拿起个针来纫不成线。有了那个营生做不成,想亲亲想得说不成。捞不成捞饭焖不成粥,心思也不知道在哪里头。想亲亲想得见不上面,白脸脸想成个生黄片。想亲亲想得吃不下饭,心火火才把个嘴烤烂。头茬韭菜红根根,想亲亲想成个人参参。黑老哇飞在烟囱上,心病就种在你身上。”


毕竟,偷情不能抬到光天化日之下,偷情的男人们每天要经受心灵的折磨,在一道梁上遇见了那个小亲亲,他又唱了起来:


”大河上流凌撑起船,为朋友为下个心不安。白马拴在树根底,千万不要说我和你。再不要你瞅我来我瞅你,叫人家还说是我和你。迎头碰见亲亲你不要笑,三年两年谁知道?霜打黑豆叶子落,暗暗的朋友谁知道?石子湾湾流清水,至死也不说我和你。茄子开花品青莲,多见面来少谈言。房檐上流水瓦咚咚响,天大的难活一肚肚装。香油辣椒和沙糖,甜酸苦辣咱二人尝。你难我难咱二人难,好比回水湾湾打烂船。”


作为一个女人,偷情要承受更多的社会压力,她对情人唱道:


“大榆树来小榆树,妹妹正在难言处。野雀子飞在玉茭子林,展不开翅膀抖不开翎。有心留亲亲吃上一顿饭,上有老人下有汉。有心留亲亲明天后天走,人多眼多张不开口。你难我难咱二人难,你不知道小妹妹有人管。”


偷情的女人用歌声来叮嘱她的相好:


“再不要唱曲打哨哨,摇一摇门环我知道。要来你就半后晌来,大人娃娃都不在。关住大门跳墙来,怕人家听见提上鞋。黄狗子咬你喂捞饭,黑狗子断你我给你看。石子院院打钉鞋,脚步碎碎慢慢来。”


打伙计的男人们对情人诉说他的苦衷:“那一遭瞅你你不在,你在梁上挖苦菜。那一遭眊你你不在,你妈冲头打了我两锅盖。那一遭眊你你不在,可叫你鬼头男人真打坏。有心给你担两担水,家大人多捣不转鬼。砍倒大树锯成板,单等妹妹没人管。”


因为丈夫的拦堵,使有情人见不上面,渐渐地使女人心生恨意。


“说下日子定下计,哥哥不来甚主意?炉子不快烟洞的过,哥哥不来灰小子的过。鹞子踏雀鹰踏兔,灰小子站在大门道。一苗白菜房上晒,灰小子不死我的害。”


渐渐地,为朋友的小媳妇铁了心。


“打高那墙头喂恶狗,管不住小妹妹为朋友。黄雀飞在那黄树上,好劝歹劝不改行。一个大石头圈不成个井,劝了我的耳朵劝不了我的心。大青山石头乌拉山水,爱哥哥的心事不改悔。”


渐渐地,为朋友的男人也铁了心,唱出一声声男子汉的豪言壮语。


“半夜想起眊妹妹,狼吃狗啃不后悔。进你家大门回你家院,生死簿交给闫王殿。进你家大门上你家炕,脑袋挂在房梁上。腰别上刀子手提上锹,顶上生死和你交。三五席子二五毡,顶上咱小命无人管。亲亲亲亲你不要抖,咱二人顶上两颗头。咱二人抱得紧紧地,哪怕人头落就地!咱二人抛上天大的胆,哪怕两颗人头挂高杆。不怕不怕实不怕,哪怕一对头铡草刀来哇!咱二人相好一对对,铡草刀哇头不后悔!”


两个相好分不开,两人开始商量了:


”一出大门豁口口,你有那个能耐跟上哥哥走?”

“枣栗儿马两分披披鬃,你敢带来我敢跟!雪花落地化成水,死心塌地不后悔!哥哥在前我在后,咱二人至死爱个够!”

”前房檐上椽子后房檐上瓦,咱二人相交谁能怎?”

“你顶上生死我顶上命,我看他龟头男人做不了甚!

”你顶上生死我顶上命,凭那些灰小子也做不了甚!你拿你的狠心我拿我的刚,世上的好汉咱二人当!

“玉稻黍高来黑豆低,世上不光是我和你。土打城墙三丈六,清官也断不了串门子的路!”

更多的是“好好的朋友鬼打散”。

“甜不过冰糖辣不过蒜,好好的朋友鬼打散。冰蛋蛋那砌墙冰盖房,露水夫妻不久长。大大的灯盏满满一灯油,长长的火捻子燃不头。大出奇开花长扎根,牵牛花开花一早晨。穿衣镜照人真又真,花篮篮打水一场空。”


更多的结局是被迫分开,于是“难活不过人想人”。于是小媳妇们怀着无尽的思念:


“阴坡上的糜子呀背洼洼的谷,我那达里想起你来那达里哭。手撒那黑豆耧种谷,我心上的难活天天哭。泪蛋蛋本是心上的油,谁不难活谁不流。泪蛋蛋本是心上的血,谁不难活谁不滴!长不过五月短不过冬,难活不过人想人!”


“哥哥在东我在西,天河水隔在两头起。小妹妹我坐在闫王殿,想死想活见不上个面。前半夜想你扇不熄个灯。后半夜想你翻不过身。后半夜想你翻不过身,眼不流泪泪淹心。打了个青碗脆铮铮,多会儿忘不了旧亲亲。”


那男的见了旧情人,也是一番感叹:


“妹妹在东哥在西,天河水隔在两头起。你想我来我想你,好倒像山药刀刀离。阳婆一落西山畔,咱二人牵魂线怎绝断?瓢葫芦开花赛如瓜,咱二人离不开终究怎?”


有的河曲情歌一首接一首,还有感情推进的情节,短短的民歌竟演绎着一个个悲情的爱情故事。一首情歌这样唱道:


“双山梁梁高来双山梁梁低,我在那双山梁梁圪凹凹里等过你。


你给哥哥我做上一对牛鼻鼻鞋(方言读音:孩),哥哥我穿上它兜跟兜跟得劲儿得劲儿来看妹妹来。


你给妹妹我软颤软颤担上两担水,羊肉哨哨、白面条条、猪肉烩菜、现炸油糕喂在哥哥的嘴。


吃罢饭穿上鞋哥哥我佯说要走,小妹妹的那毛葫芦芦眼眼圪瞟圪瞟直把哥哥瞅。


哥哥你要走来妹妹我把你留,白圪生生小绵手抓住哥哥的粗胳膊推在炕里头。


哥哥我要走来妹妹你把我拉,一产新的白布衫衫扯成一个穿不成的半截凉褂褂。


应该说,河曲民歌是人的自然本性的袒露。我们倘若追溯一部世界文明史,你应该明白,两性关系一直是推动人类历史前进的神秘的圣火。河曲民歌和二人台这种对自然美、对人体美的歌颂和赞扬,在中国古代的《诗经》国风中就可以随处找到。就拿《诗经》中的《关睢》来说:“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种直率坦诚的对异性的赞美,对男女这情男女之性的的描写,在《诗经》里数不胜数。在世界各国,古希腊、古埃及、古印度,都崇尚人体之美,认为人是上帝的杰作。著名的维纳斯女神,大卫的雕塑,成为人类文明的不朽丰碑。文艺复兴时期,面对中世纪教会统治对人性的压抑,但丁创作了《神曲》、薄伽丘创作了《十日谈》,成为思想解放的号角,也成为世界文艺的经典。美国建国之后,著名诗人惠特曼在他的《草叶集》中酣畅淋漓地歌颂了人体之美、人性之美。而河曲二人台和民歌恰恰是在歌颂自然之美、人体之美、情之美、性之美,回归了人的本真。如二人台《打樱桃》、《跳粉墙》、《十八摸》等戏曲和河曲民歌中有对两性生活或委婉或赤裸裸的吟唱,这些原始的人,自然的人,纯净而美丽的人,坦然地享受着女人和男人的美,坦然地通过观察,宣泄自己对生命的欲望,没有不洁,没有污秽,因为它表现了永恒的人性。


四、红红火火二人台


这是近二百多年来在晋西北河曲、偏关、保德以及陕北、晋北、内蒙、河北张家口等地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个由十多人组成的二人台班子,背着包袱,赶着毛驴,走过一个个小山村,扯开一块幕布,丝弦锣鼓一响,二人台就开场了:“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红灯挂在大门洞,我问我的五哥多会儿来上工?”


紧接着,一出热闹的《打金钱》开场了,一男一女开始了对唱:


男:提起老天老天它不亲,


女:提起老天最恼人。


男:清风细雨它不下,


女:每日起来刮怪风…..


随着剧情的展开,台下的父老乡亲们时而眉开眼笑,时而拍案叫绝,竟和着台上音乐唱了起来。


这是乡间的盛大节日,这是乡间的纵情狂欢。


这里流传的一首童谣说的就是二人台:“拉锯扯锯,舅舅门上唱大戏,搬闺女接女婿,外孙女也要去!”


在河曲,20世纪50年代时,看唱的人们传下一句话:“生产节约喝稀粥,不能误了任艾英的《走西口》。宁愿三天不吃饭,要听任艾英唱一段。”任艾英在坪泉唱戏时,一唱就唱到半夜,就这样观众们还舍不得散,一再喊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南元村一位郭姓大爷看得着了迷,散戏后迷糊得连家也找不到。在任艾英走过的地方,老百姓甚至将任艾英走过的脚印用一把铲子铲下来,对村里的人夸耀说:“我家里存着任爱英走过的脚印哩!”一出二人台能令人们痴迷到如此程度。


红红火火二人台,红火了近几百年,它是晋、陕、蒙地区土生土长的民间艺术。


在河曲,在晋西北各县,早些年随处就可以看到这样一幅风景:农闲时分,爱唱歌的人们聚在一起,演唱一段一段的牌子曲或唱段,人们即兴创作,拿来用笛子、四胡伴奏。在冬闲季节,人们围坐演唱,尽欢而散。歌手们在演唱时情不自禁,手舞足蹈。


在那块土地上长大的人们,没有人不喜欢二人台。


河曲民歌,就是这一带穷苦人的心灵吟唱。


河曲民歌有一种朴实的、野性的原生态之美。


河曲民歌和二人台没有矫情,没有造作,没有掩饰,没有虚假,她只是一种透明的、真诚的、赤裸裸的人性的、欲望的渲泄,她是人们对生命一种本质意义的理解。生命意识是中国古人的旨趣所在。那种“生生不息”的精神,像奔腾不息的黄河一直流传下来,在黄河流域这一块领导偏远、落后、贫瘠的土地上生存的人们,顽强而坦然地在苦难中放纵着本能的快乐。这种放纵使他们的意识和行为更纯净、更原始、更自由。


反抗不合理的社会制度,这是河曲二人台的一个重大主题。在漫长的封建专制社会里,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民众处境十分艰难,他们身上遭受皇权、族权、父权、神权、礼教的多重压迫,只有通过自己编的民歌和二人台来表达他们生存的艰难。二人台的许多小戏就生动细腻地表达了这种心声。二人台现存传统剧目有100多部,这类对现存制度的叛逆之声的生动表达多得很。比如二人台小戏《尼姑思凡》。


二人台《尼姑思凡》是由《思凡下山》移植过来的。《尼姑思凡》完全摒弃了原本中的宗教说教和“劝善金科”的惩戒意义,着力表现的是小尼姑的叛逆精神。剧本一开始便交代了小尼姑出家的原因,以及在庙堂修行的寂寞孤独,在她恨爹怨娘又责以“荒唐”的诉求中,一颗虽入空门却“六根不净”的凡俗之心初现端倪。接着,是小尼姑对外部世界的向往和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小尼姑在禅堂里拜佛敬香,回忆她因为父母听信一个算命先生的话将她送往庙堂。她唱道:


四更里小尼姑打定主意,


要和那少年哥结成夫妻。


像一对胡燕飞来飞去。


狂风吹暴雨打永不分离。


我爱他他爱我过上几十年,


再不要当尼姑孤单受可怜。


从今后恩爱深白头到老,


生五男和二女七子团圆。


满堂的儿和女嘻嘻哈哈,


怀抱上小娃娃手把大的拉。


叫他爹叫我妈全家欢乐,


好夫妻好儿女人人把咱夸。


五更里金鸡叫东方发白,


师姐们和师傅都未醒来。


脱佛衣扔经书木鱼丢开,


身背上小包袱逃出庙来。


上刀山下油锅杀剐由他,


只见那阳世界活人受罪。


哪有个阴曹府死鬼戴枷,


他好比姜太公稳坐钓鱼台。


我好似金丝鲤鱼顺水飘来。


脱身鱼再不上你金钓钩,


摇摇头摆摆尾永不回来。


这样的唱词,可以说是对封建礼教和宗教情结的公然宣战!是底层人民人性的呼唤!二人台就是一朵敢于与传统意识叫板的“叛逆之花”!


像《跳粉墙》、《惊五更》这类二人台节目,表面上看来好像有辱视听,但是,我们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其实它是对封建礼教“存天理、灭人欲”的吃人教条的反抗。我们倘若放开视野来看,在中世纪教会的严酷统治下,文艺复兴恰恰是从突破两性关系的枷锁开始的,比如薄伽丘的《十日谈》,呼吁冲破教会设置的牢笼,恢复人的本性,实现自我,成为当时思想解放的号角。中国在“五四”前后的新文学运动也是从突破两性关系的枷锁开始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二人台确实是最朴实的“真善美”,是来自底层的人性的呼唤。


过去的二人台,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纯职业艺人,无论是创作者还是表演者,都是些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之流,或者干脆就是耕地放羊的庄稼汉、土老帽。


从二人台剧目的人物来看,如《光棍哭妻》中的光棍汉,欢欢喜喜出门打酸枣的小姐妹,靠《卖胰子》养家、却贫而不卑、敢于与小姐调情的小贩,《五哥放羊》中的五哥,《四哥揽长工》中得到东家小姐怜爱的四哥,靠《打金钱》卖艺为生的马立叉夫妇,男女老幼,七行八作,二人台呈现经我们的是一个异彩粉呈、琳琅满目的有趣世界。这个世界的人物基本都是生活并不富裕的劳苦大众,几乎看不到帝王将相的形象。可以说,传统的二人台,是一个演穷人、穷人演、穷人自娱自乐的穷剧种、小剧种。


也正由于二人台是穷人演、演穷人、穷人自己创造的艺术形式,从创作者到表演者,才会对自己身边的人和事那么熟悉,倾注那么大的热情。她不苛求故事的曲折复杂,也不在意主题的宏大厚重和人物的丰满崇高,而是撷取身边的小人物和琐碎事作为自己的创作素材,以细节出戏,靠感情动人。二人台的舞台世界,就是一个满眼平庸男女的“凡俗世界”。然而却是一个有歌有哭、亦啼亦笑的活生生现实世界。二人台也有对反动腐朽阶级的无情批判,如《借冠子》、《王成卖碗》,但更多的则是对劳苦大众的热情歌颂,歌颂他们的勤劳善良,歌颂他们的淳朴纯真,歌颂他们的乐观自尊,歌颂他们的美好爱情。一曲《走西口》能够传遍大江南北,百年不衰,就是一个奇迹。


没有豪华,没有矫饰,取闾巷之事,演身边之人,抒大众之情,这就是二人台,一种与普通百姓息息相关、心心相印的平民艺术。她充满了诙谐幽默意趣的喜剧风格。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苦苦挣扎的晋西北人,自然而然养成了一种乐天知命的达观性格。他们能笑对人生的种种苦难。


为了获得喜剧效果,一些二人台剧目还在开头设置了一段“说寡嘴”,又叫“串话”,或念,或用快板形式表演,喜剧效果非常好。如《捉跳蚤》:“跳蚤跑到衙门了,跑到衙门还要咬,咬得个县官睡不着,县官忙把班头叫,三班衙役都来到,快与老爷捉跳蚤......然后跳蚤又先后跑到宰杀院、城隍庙、金銮殿、从七品县令到玉皇大帝,都拿它没办法,直闹得天上不宁,地下不安。最后,“跳蚤跑到山上了,跳蚤上山把羊倌咬,咬得羊倌乱蹦跳。打哨子,不认叫,鞭子还打不着,逼得羊倌无奈何,解开裤子撒尿浇。跳蚤就在尿里跑,满心着急跑不了,羊倌急忙弯倒了腰,指头一拧拧死了”。这段串话,原本是附加在某个正剧之前,与后面的情节并无关系,但听起来生动而风趣,让人忍俊不禁,而且,编此“串话”的无名作者把极大极小、极强极弱、极尊极卑的传统价值观来了一次彻底颠覆,极大地嘲笑了“高贵者的愚蠢”,也赞扬了“卑贱者的聪明”,看似一段“寡嘴”,其实用意很深,类似的“串话”在二人台中还有许多。就这样,二人台以其鲜明的世俗性、民间性、人民性和喜剧性,使其在文艺舞台上独树一帜,理所当然受到人们特别是普通百姓的喜爱与欢迎。


长期以来,二人台一直被视为“下里巴人”之类的民间艺术,难登大雅之堂。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劳动人民当了家,做了主,“穷人演、演穷人”的二人台才有了出头之日,跻身于艺术的殿堂。1954年3月,河曲县组织第一次二人台、民歌汇演参加的演员有170多人。此后,全县兴起二人台热潮,“夫妻班”、“姊妹班”、“父子班”、“娃娃班”,共有40多个。1955年春,河曲二人台代表队参加了山西省、忻县地区民间艺术汇演,河曲代表队由李秀英、吕桂英演唱的《十对花》、《挂红灯》获得优秀节目奖;王玉秀演唱的二人台清唱《老少离婚》还赴京参加了全国第一次民间艺术汇演。


1957年4月至5月,全国第二次民间艺术汇演在北京举行,山西代表队从河曲二人台剧团选拔了15人赴京参加了演出,演唱了《珍珠倒卷帘》、《船工号子》、《打兰调》、《串河湾》等曲目,张林燕等演唱的《珍珠倒卷帘》被评为优秀节目。在京受到周恩来、朱德接见并合影,苏联大使馆赠送了列宁勋章。一身“土”气的二人台,终于扬眉吐气,登上了过去可望而不可及的国家级艺术殿堂。


可悲可叹的是,“文革”十年,文艺高度强调“突出无产阶级政治,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江青抛出的“三突出”原则成为文艺界的戒尺,二人台剧种被斥之为“封、资、修”的“淫词烂调”,所有传统剧目全部禁演,只有一些曲调被改编为歌唱新时代的新戏,许多名演员被迫改行,二人台艺术被活生生扼杀到悄无声息。


一直等到了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之后,才迎来了二人台这支艺术奇葩的重新绽放。河曲县重新组织了二人台剧团,一批二人台新秀崭露头角。1978年,忻州地区文工团河曲籍演员许月英演唱的《走西口》和忻定民歌在全国汇演中获得优秀节目奖。1986年,保德县文化馆杨爱珍、杨仲青兄妹分别以二人台《走西口》和河曲民歌《三天路程两天到》在全国民间音乐舞蹈大奖赛中获得大奖和二等奖。


2002年,河曲农民歌手辛礼生以二人台《过大年》在全国农民歌手大赛中获得三等奖;2004年,他又和刘美兰合作,以二人台对唱《五月散花》、《挂红灯》在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清逸.佳雪”杯CCTV西部民歌电视大赛中获金奖。


2002年,河曲民歌演出在北京中山音乐堂举行了“山西河曲民歌.歌谣”音乐会,接着又参加了在上海举办的“天籁之声”全国民歌演唱会,受到中外专家的观众的一致好评。


2004年9月,在中宣部领导的直接关怀下,山西省又联合内蒙古、陕西、河北组织了四省区二人台大赛,推出了一批优秀节目和优秀人才,这次汇演取得了巨大成功。


可以说,二人台正在走向全国,进入了一个蓬勃发展的新时期,山西省委、省政府、忻州市委、市政府已将二人台列为要打造的强势文化品牌之一。


五、打捞国宝的人们


这是在1953年9月的一天晚上,秋风呼呼地吹过晋西北小镇宁武阳方口火车站,一列火车停下之后,车上走下8个穿着干部服的年轻人,打着简单的背包,他们操一口南方口音,向当地人打听:“到河曲怎么走?”车站里接站的脚夫们告他们说:“哎呀,要到河曲,那可就远啦。你们得先在这里住一晚,赶明儿坐牛车走两天,到了三岔,连大车也不能坐了,还得换毛驴,骑毛驴再走一天,才能到河曲。”第二天,这一伙人就雇了一辆牛车上了路。


九月的天,秋风瑟瑟,在翻越一道道梁峁的路上,那位来自河曲的脚夫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他心爱的小调:


“那不大大的小青马马多喂上二升料,三天的路程两天到!”


“你给哥哥缝上一对对牛鼻鼻鞋,哥哥穿上抖跟抖跟眊妹妹来!”


这深沉浑厚的歌声吸引了采风队员们,他们本能地感到他们面对的是一座巨大的文化宝库。可是,因为没电,录音机扔在太原了,再加上语言不通,对当地的风俗民情一无所知。


这一伙人就是由中央音乐学院民间音乐研究所组成的河曲民歌采风组,他们是:晓星、简其华、李一鸣、王树、苏琴、赵宽仁、金湘、李明辉,由晓星担任队长。大家大都是20多岁年纪,最小的金湘只有18岁。此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才三年,采风组如此急迫,缘自一种抢救中国传统民歌的紧迫感。


说起来,此项工作的紧锣密鼓,竟和江苏无锡一个瞎子阿炳与一支《二泉映月》的乐曲有关。20世纪三四十年代,江苏无锡街头上流落着一位双目失明的乞丐,他叫阿炳,40多岁,他身穿破旧长衫、戴一副墨镜、腋下夹着一根小竹竿由一位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搀牵着,在无锡的大街小巷行乞。阿炳背着一把琵琶,胸前挂着笙、笛,二胡在他手中咿咿呀呀地拉着。街头飘荡着凄厉欲绝的二胡声,彷佛诉说自己遭受磨难的悲歌。人们听到这断肠之音,忍不住发出一声声感叹。


阿炳的经历十分凄惨,他3岁丧母,8岁随父在雷尊殿当小道士,学习鼓、笛、二胡、琵琶各种乐器,12岁就能熟练地演奏各种道教音乐,以后被誉为“小天师”。


阿炳曾经当过著名音乐家杨荫浏的老师。杨荫浏早就有一个整理中国传统音乐的大构想。早在1942年,时任南京任国立音乐学院教授兼国乐组主任的杨荫浏就在《国乐前途及其研究》一文中提出了关于国乐(中国民族音乐)研究的总体设想。他主张,我国有史以来,凡有音乐价值的记载、著作、曲调、器物、技术等等,都是国乐范围以内应注意的事实,中原及其他各省各市各村各镇的音乐材料都应该下大力气挖掘。他主张放开视野挖掘中国的古典音乐,非但庙堂的雅乐是国乐,燕乐也是国乐;非但儒教所曾加以特殊崇拜的音乐是国乐,未受适当注意的佛道二教的音乐也是国乐;非但汉族的音乐是国乐,满、蒙、回、藏以及苗、彝、瑶、僮等族的音乐也是国乐。


杨荫浏主张,挖掘中国的音乐遗产,是一项宏伟的系统工程,这项工程应该研究古籍中有关音乐的材料,一一理清。要运用考古学的知识,从古文字、古器具、古画中探索有关音乐的材料;要收集、记录民族器乐曲、歌曲;要收集民族乐器,以音响学、律学知识加以研究、仿制、测听、改良;要对民族音乐的各类乐曲、歌曲进行分析、比较、归纳,为民族音乐开拓明白清楚的作曲途径;要将民族音乐的古乐谱译为现代乐谱;要研究诗词文学、音韵学与音乐的关系,包括演剧方言音韵学与音乐的关系;要研究各地区人民原有的音乐文化背景,由此寻求合理的音乐教育方案。


1950年暑假,已经是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研究员的杨荫浏与曹安和携带着音乐研究所刚刚获得的钢丝录音机,回无锡老家为昆曲《鼓板》、苏南《十番鼓》、《十番锣鼓》以及当地民间音乐家华彦钧(阿炳)的演奏录音。就是在那次录音中,阿炳留下了三首二胡曲和三首琵琶曲。然而,此后不多时,阿炳倏然去世,没有能够如约再次录音,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阿炳去世后,杨荫浏将录制阿炳的6首名曲,整理编成《阿炳曲集》出版。他把阿炳的《二泉映月》整理成中华名曲,推向中国,推向世界。二胡独奏曲《二泉映月》现在是中华古典名曲,它已是驰名世界的音乐王牌。


再也不能拖延了!再不抓紧,中华大地的古音乐传人会有更多的人去世,给世界留下一片空白!时任中央音乐学院副院长的吕骥听了阿炳的去世,惋惜地感叹道:“访问老艺人是目前最急迫的工作。如果不及时访问、发掘,某些民间艺术形式和某些卓越的演唱技术可能要失传了!”


就是在由杨荫浏倡议、由吕骥发起的这场抢救民间音乐的背景下才有了1953年由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组织下开始的对河曲民歌和二人台这一珍宝的打捞工作。


上百度搜索一下你才知道,当年参加河曲采风活动人那帮人都在后来成为中国音乐界的栋梁。


那位担任采风队长的晓星,原来是一位在中国音乐界做出过大贡献的大音乐家,他原名孙德培,浙江宁波人,1941年参加新四军,1943年毕业于抗日军政大学。先后当过新四军文化教员、军直政治部宣教干事、军部文工团团员、东北民主联军总政文工团干部、鲁迅文艺学院教师、中国音乐研究所副研究员、研究室主任、《歌曲》副主编、《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全国编委等职。主要成就有 《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全国编委、特约编审。 著有专著《中国歌诗发展纪略》、《晓星词曲论集》、《河曲的山曲与生活》、《论鄂尔多斯民间歌曲》、《达斡尔族文学艺术》。


其中的一位采风队成员简其华,广东省南海市人。曾任中国音乐研究所民族民间音乐研究室副主任。主要从事中国传统音乐研究,曾先后赴陕西、山西、湖南、广东、云南、贵州、四川、新疆、黑龙江等地进行民间音乐的实地采访调查。翻译《弦索十三套》上、中、下三册(1955年人民音乐出版社)。参加编写《民族音乐概论》、《音乐欣赏手册》、《中国少数民族的歌舞和乐器》、《中国音乐辞典》、《中国乐器介绍》、《民间音乐采访手册》、《中学百科辞典》(音乐部份、《青少年音乐欣赏》。参加编选《河曲民歌采访专集》、、《苗族民歌》、《苗族芦笙》、《陕北革命民歌》、《中国民歌》4册。编著《新疆伊犁维吾尔民歌》、《新疆维吾尔歌舞赛乃姆》、《哈萨克民歌》、《北疆木卡姆》、《论新疆音乐》等。


当年的河曲采风,是一次对流传几百年的河曲民歌的系统打捞。


在当时的条件下,采风是很艰苦的。他们的活动得到河曲县委、县政府及文化馆同志的大力支持。县里专门开了一个座谈会,河曲文化馆向他们介绍了各种民间艺术的流传地点,还向他们介绍了当地民歌手的姓名、住址和二人台的成套剧目。根据这些情况,采风组将全队7人分成四组,由当地人带领他们分头跑。


那时,刚刚20岁出头的河曲文化馆的张存亮担任此次采风的领路人。他带领这些专家们,硬是将河曲出民歌能手的地方跑了个遍,尤其是樊家沟、五花城、坪泉、南沙洼、河会等七个村,每一个唱歌好手都没有放过。会唱山歌的人多的是,可是,召集了几个人,男人女人羞得唱不出口。人们都是只看不唱,还有的人说风凉话:“见过收铜哩收铁哩,还有个收民歌的?真叫人失笑哩!”这时候,张存亮跳上台子,大声说:“大伙儿要是不放心,我先唱一个!”说着,他放开嗓子,率先来了一首《打蓝调》:“野雀雀落在澄池池沿,单等哥哥打完了靛……”听着这熟悉的调调,大伙儿都笑了。慢慢的,就有些胆大的上台唱了。先唱些无伤大雅的山曲曲探个路,看见专家们如获至宝地在纸上猛记,慢慢地就放开了胆子,荤的素的全来了。尤其是五花城的王三兰,词儿多,调调多,唱得最欢实,博得了满场喝彩。


唱着唱着,那些爱唱山歌的人们嗓子就痒开了,你唱的还不如我地道,看我唱两首你听听,于是,一屋子人越聚越多,在一盏昏黄的麻油灯下,三四十个乡亲们聚来了,大家围坐在炕沿、窗台、柜顶、地上,有人拿来了枚,有人拉起了四胡,有人敲起了梆子,对着麻油灯,人们唱开了。唱到诙谐处,往往引起人们的哄堂大笑。这个唱不下来时,那个赶快来接上。一个曲调唱腻了,再换一个曲调。越唱越热闹,就像山谷里迸裂出来的泉水一样涌泻不绝。一直唱到夜深人静,人们才渐渐散去。


在一间间土窑洞里,在一道道山梁坡上,收山歌的忙着记谱,听不懂当地的方言,一旁的张存亮还要翻译。只可惜没有电,录音机早丢在太原了,拿来也用不上。不能把这原汁原味的山歌录下来,成为这次采风活动的一大缺憾。后来想拉上人去太原录制,测算了一下,需要经费三四十万,面对经费紧张的中央音乐研究所,这个计划只好告吹。


这次采风收获巨大,在前后三个月的时间里,在七个村庄中搜集了4500余首歌词,400首民歌曲调,45出二人台,完成了各种调查报告10余份。这是一次成功的采掘,在仅有三个月时间里,采风组已经掘出了一座巨大的民歌“金矿”。在这座“金矿”中,有河曲人民几百年走西口路上的咏叹,有真诚爱情的呼唤,有黄河号子的壮美,有对封建剥削制度的谴责,有对为富不仁者的戏谑,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对朴实劳动者的赞美,有反抗父母包办婚姻的叹息,有偷情者的互动,有对乡村二流子的嘲笑,有优美的韵律,有精湛的语言,有脆生生的乡间歌喉,有活灵活现的表演,有姿态百样的舞蹈,有精巧的丝弦伴奏,有响遍山间的民歌,有摆个摊子就唱起来的二人台,有独特的打蓝调,有豪壮的打硪歌,有近乎失传的古调,有赞颂新生活的新民歌。


自此之后,河曲有名了!


河曲二人台唱红了!对开掘者来说,他们真的发现了一座灿烂的宝藏。


1960年,音乐出版社公开出版了《河曲民间歌曲》。这本书,成了中国自己音乐学建设的经典,对河曲民歌研究、整理、传播做出了无法估量的贡献。就此之后,河曲民歌的元素成为山西文艺必不可少的内容,60多年来,山西能够向全国大展风姿的文艺节目《黄河一方土》、《黄河儿女情》、《走西口》、《想亲亲》这一堆能拿出去的东西,凭的就是河曲民歌这一片矿藏。


自从中央音乐学院来搜集了一回河曲民歌,河曲人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己成天哼的唱的那些“酸曲儿”,竟然还是宝贝哩!这下子可不得了,好多爱唱爱红火人的心被捂热了,大家看唱学唱的热情空前地高涨起来。


河曲也走出了一大批靠河曲民歌、靠河曲二人台吃饭的当红演员,比如任爱英,比如刘铁铸,比如许月英,比如张美兰,比如尹占才,比如辛里生,比如苗俊英,比如王掌良,比如邬满囤,等等,几乎是人才济济。


采集河曲民歌,对采集者来说,影响是终生无法磨灭的。那时,只有18岁的金湘参加了民歌采集之后,回去才上大学,终生与音乐结下了缘。金湘后来成为当代优秀的作曲家,是中国音乐学院资深教授。1986年,他在给河曲张存亮的书信中深情回忆说:“上世纪50年代初期我们在晋西北黄土高原上结下的友情是难忘的,尤其是经历了这些年崎岖、坎坷的人生道路,想起当年在河曲的种种往事,真使人又回到了那最纯真的孩提时代一般,我是十分珍视这段令人神往无比纯洁无华的一切,听唱民歌,一起在黄河边看那奔腾的黄河……”


时光流逝到2006年5月20日,河曲民歌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河曲民歌被国家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实在是当之无愧。当年,中央音乐学院组织的中国民间音乐采风整整影响了几代人。他们对中国传统音乐的虔诚精神感动了几代人。


六、失落的黄河谣


如今,当你走到河曲这个昔日的民歌之乡,你会发现,那里往昔“人人都能唱山曲儿”的风景早已消失得不见踪影。


在河曲,河曲民歌尽管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尽管河曲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全国的民歌之乡,但是,在那里,人们看到的是一片令人叹息的风景。


如今,在晋陕蒙黄河大峡谷中不到一百公里的河道上,近几年新增了5座黄河大桥,每天车流如梭,运煤的车辆川流不息。一遇雨天,几十公里长的道路堵成一条长龙。这里是著名的河东煤田,隔河那边,又是世界驰名的神府煤田和准格尔煤田。在世界能源紧张的形势下,这里成为众多投资者青睐的热土,国内知名的神华集团、鲁能集团、晋神集团、准格尔集团等等大型煤业公司都把大把大把的钱撒在这里,一座座发电厂、洗煤厂、现代化煤矿拔地而起,铁路、公路、高速公路修了一条又一条,恨不得一夜之间就把这块土地的宝藏攥干似的。


实在说,改革开放这二三十年间,这里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看看几座县城林立的楼房,宽敞的马路,高档气派的宾馆,密密麻麻的汽车,看看人们抽的烟,吃的饭,听听银行老板说给你的当地居民几十亿的储藏存款,这在二十多年前是人们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你不能不惊讶。


可是,不管你意识到没意识到,工业现代化的洪流正在猛烈地冲击着这块土地的古老风景。这里的许多人,告别了他们祖辈艰辛的生活,再不用为了糊口度日走西口。有跑出内蒙打工的好多人,他们一个个在那里开拓了自己的一片新天地。有的跑运输,有的开商铺,有的蒸馒头,有的卖衣服,一个个发了财,日益享受到现代化的种种便利,住上了洋楼,坐上了自家的汽车,出门不发愁。然而,有一个令人忽视的现实却是,再也没有了先前温馨的黄河风情。


消逝的不仅是船,消逝的是曾经延绵了几千年的风景。随着一条条公路贯通东西南北,随着村村通公路的开通,从前在崎岖的山路上用驴驮的风景再也见不到了,于是,编红柳箩驮的工匠消失了,打马掌的工匠消失了,打铁的工匠消失了,缝皮袄的毛毛匠消失了,扞毛毡的毡匠消失了,缝毛口袋的工匠消失了,补锅钉碗的、纺毛线的、剪窗花的、编席子的,这些民间工匠统统消失了。


令人惋惜的是,许多人在享受现代化带来的种种便利的时候,恰恰丢了黄河魂。大工业冲击了这里的一切,古老的民间技艺一个又一个走向消失。在这块土地上,除了老一代之外,年轻人早已沉迷于通俗歌曲。那个年代令人销魂的河曲民歌在年轻人眼里早已不屑一顾了。走遍河曲,早已找不到几个会唱河曲民歌的了。我们进入一个格式化的社会。格式化了的人没有激情,很少亲情,只认得金钱,只懂得享受,只懂得算计,巧取豪夺,攀援附势.纯朴在消失,勤劳在消失,这,无论怎么说,是文化的悲哀。市场经济的流水线正在日复一日地生产一批又一批急功近利的赌徒。市场经济的流水线正在日复一日地生产一批又一批急功近利的赌徒,倘若做了官,那就是人民的灾难.


一个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化之根,不能不认为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当一切人都被格式化成一个个唯利是图的机器人,那是一幅多么可怕的社会景观?


当年参加采风的张存亮现在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在他的一生中,他与河曲民歌结下了不解之缘,他致力于对河曲民歌的创作和改编。2009年,他将河曲传统民歌《捏软糕》改编成《做寿糕》,在“中华颂——全国小戏小品曲艺作品大赛”中获得二等奖。2014年,他还把河曲民歌《推船号子》改编了词,在全国拿了金奖。张存亮哀叹说:过去是遍地皆民歌,老百姓们随便哪个都能来几首,其中出类拔萃的好歌手也有不少。可现在呢?咱河曲民歌二人台有‘断根’的危险呀!


河曲有个终生爱民歌、研究二人台的专家叫贾德义,他从六七岁就开始跟着父亲的二人台班子唱二人台,后来上了师范学校,师从著名音乐家,学会各种乐器,学会谱曲,整理了一百多部传统二人台戏曲,写了不少关于二人台的著作,被誉为河曲民歌、二人台的活字典。老人退休之后,不甘心河曲民歌的失落,每天下午找了一帮人在河曲县城的广场上演奏二人台,他的举动给河曲这个民歌之乡带来一片灿烂的风景,却带来一些人的责难,有人说,贾德义不死,我们连个好觉也睡不成,甚至叫来110,引起一场口舌之争。不过,执着的贾德义还是赢得不少人的喜欢和尊敬,他还在日复一日地唱着。


河曲还有一位叫韩运德的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的手头收集有大量的民歌,二人台方面的资料,这些资料中收录有传统民歌420余首,他自己编制的新民歌330余首,二人台牌子曲90个,二人台剧目92出,所有这些数据词曲对应,抄得工工整整的。


那位闻名内蒙的河曲籍二人台演员王掌良感叹说,我生在河曲,自小喜欢二人台。前几年,我从内蒙二人台剧团退休后,河曲县要振兴二人台,特意从内蒙把我请回来,被聘为河曲二人台剧团团长。几年来,我手把手教唱,一招一招地辅导,培养出了一个个二人台新秀,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仍然无法改变严峻的现实。我们二人台演出团体三天演五场戏,每场戏收入一般为300---500元左右,有钱的村子一般不唱二人台,而是唱《晋剧》这样的大戏和现代歌舞。最关键的是我们的二人台需要推陈出新,我们出不来好本子,几十年就演那几个戏,有谁能看到底呢?


其实,河曲民歌今天的日渐衰落,不是一个孤例。


几年前,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度冯骥才先生感叹说,我国有许许多多民间艺术绝活绝技后继乏人。如不抓紧抢救,再过20年,我们原生态的民间文化遗产基本上就会失去了,民间文化的传承人每分钟都在逝去,民间文化每一分钟都在消亡。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和人的活动息息相关的,是靠人传承下来的。如果从事民间艺术和技艺的艺人日益减少,遗产就要断绝了。譬如被誉为“东方的荷马史诗”的藏族史诗《格萨尔王》,随着一批西藏老艺人的相继辞世,已经到了差不多人亡歌息的地步。满族坤宁宫祭神音乐中三弦和琵琶的伴奏乐谱也随着清王朝的灭亡而消失。精美的民族民间文化,是我们的母亲文化,是我们的根。留下祖先的记忆,非常重要。


河曲民歌的衰落促使我们反思,反思促使民歌衰落的真正原因到底在哪里。“原生态”民歌消失了,肯定是生态环境出了问题。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结合在河曲这个黄河之畔诞生了河曲民歌和二人台。这种特殊的民间艺术既然是民间自己创造的,那么创造的主体必须是拥有自由的个人。在农耕文化时代,农民想甚唱甚,做甚唱甚,而在集体化之后,这种自由被剥夺了,个体农民都被整合为人民公社的社员,连说一句不合时宜的话的自由都没有,谁说了就会受到追究或批判。这样一来,自由的民歌也就再没有生存的土壤。在这种情况下,民歌就变味了,变为颂圣文化,连原先的民歌或二人台曲调也被文人们谱成新的颂圣文化,人人嘴里唱的是“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孩呀,他是人民大救星。”,“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有了这样一个过程,活泼生动的民歌没有了,有的只是颂圣文化。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一代能唱出原生态的民歌的老艺人一个个走向了坟墓,而新的一代,却既没有接受过民歌文化的熏陶,又不认同古老的传统文化,他们自小听的是组织教唱的歌,后来认同了实用主义的哲学,唯利是图,这就从根源上消灭了民歌生存的环境。应该说,是格式化的社会扑灭了生动活泼的民歌。


可是,人类社会不管怎么发展,人类应该是有精神的。


人类文明起源于不安。音乐是人类心灵的安慰,灵魂的提升。优美的音乐净化人的心灵的功用早已被一代又一代音乐大师像贝多芬、莫扎特所证明。人类社会的进步离不开音乐。民歌是世界各个民族源远流长的文化经典,反映着人类的一切生活实践。流传至今,成为宝贵的历史资料和艺术珍品。


每个民族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民歌,比如俄罗斯民歌、意大利民歌、拉丁美洲民歌、波兰民歌、德国民歌、土耳其民歌、朝鲜民歌、日本民歌、印度尼西亚民歌、 罗马尼亚民歌、南斯拉夫民歌、英国民歌等等都显示了不同民族的精神气质,构建了世界音乐多姿多彩的艺术长廊,成为全世界人民的共同精神财富。我国民歌有着悠久的传统,远在原始社会里,我们的祖先在狩猎、搬运、祭祀、娱神、仪式、求偶等活动中开始了他们的歌唱。从《诗经》民歌到汉乐府民歌,可以说是中国民歌的古代早期,其内容之丰富,表现力之强烈,已相当完美。中国的民歌历史悠久、蕴藏丰富,具有丰富的体裁和多样的风格,它在反映人们生活的同时满足了人们的审美需求,对于各民族文化间的交流和社会的发展,起着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是中华民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艺术宝库,是世界民族文化中的艺术精品。比如延安时代的《黄河大合唱》、《白毛女》、《兄妹开荒》等等就是在采集了中国民歌的音乐元素创作出来的精品。弘扬中国民歌,就可以激发我们的爱国主义热情,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比成天说空话、说大话强多了。


山西地处黄河中游,是中华文明发祥地之一,蕴藏着众多民间文化宝藏,民歌就是这众多历史瑰宝之一。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民歌是由山西的古代先民创作的。《诗三百》中所收集的《魏风》、《唐风》共十九篇,大部分采自山西。譬如无人不晓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击壤歌》,还有《南风歌》以及《诗经》中的《伐檀》、《硕鼠》等一批优秀民歌。山西民歌种类丰富、数量繁多、历史悠久、风格独特、曲调优美,生动地反映了山西这块土地的民情、民生、民俗,因而山西被誉为“民歌的海洋”。


黄河风情和黄河谣是山西的一笔精神财富,山西的财富不仅在地下,更在地上,山西的财富绝不仅是遍布山西的煤炭,更有数不清的精神财富,譬如黄河风情和河曲民歌。目前,不论是山西民歌还是我们中国其他地方的民歌都还没有打入国外的主流文化市场。当下,我们应该提倡更多的文艺工作者投身到民歌领域,创作反映新时代的好作品。应该有好的歌手吟唱民歌。我们不妨想像一下,意大利民歌如果不是艺术家帕瓦罗蒂、多明戈去唱的话,它可能还是仅仅停留在意大利。因为这些艺术家在世界各地唱,全世界人民才会知道意大利民歌。山西民歌要像意大利民歌手那样,热热闹闹唱起来,唱到全中国,唱到全世界。


黄河风情黄河谣,河曲民歌二人台,那是祖辈们留给我们的一笔永远值得继承的精神财富,那是一座挖不尽的矿藏。面对这座矿藏,我们能做什么呢?


唱起来,激情四射地唱起来,唱起那悠远的河曲民歌,唱起那红红火火的二人台,用灿烂的心情拥抱我们的时代!


    进入专题: 民歌  

本文责编:川先生
发信站:爱思想(https://www.aisixiang.com)
栏目: 笔会 > 散文随笔 > 百姓记事
本文链接:https://www.aisixiang.com/data/99608.html
文章来源:爱思想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aisixiang.com)。

爱思想(aisixiang.com)网站为公益纯学术网站,旨在推动学术繁荣、塑造社会精神。
凡本网首发及经作者授权但非首发的所有作品,版权归作者本人所有。网络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并保持完整,纸媒转载请经本网或作者本人书面授权。
凡本网注明“来源:XXX(非爱思想网)”的作品,均转载自其它媒体,转载目的在于分享信息、助推思想传播,并不代表本网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若作者或版权人不愿被使用,请来函指出,本网即予改正。
Powered by aisixiang.com Copyright © 2023 by aisixiang.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爱思想 京ICP备12007865号-1 京公网安备11010602120014号.
工业和信息化部备案管理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