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埃里克森:五角大楼是如何考虑中国不断增强的军事实力的?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080 次 更新时间:2015-11-02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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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埃里克森  


翻译: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兼职研究员、新华社副译审 尹宏毅


【本刊讯】美国国家利益智库网站5月11日刊登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战略研究系副教授、该系中国海事研究所核心创始成员安德鲁·埃里克森博士撰写的一篇文章,题为《五角大楼是如何考虑中国不断增强的军事实力的?》,全文如下:


一年中又到了这个时候。美国国防部(DoD)刚刚发布了有关中国军事和安全问题的年度报告。报告采用从其它公开来源往往无法获得的信息,记录了该领域中的重要发展趋势。在这一片迷人的数据构成的通常的堆积中,几个大的主题突出显示出来:

——中国人民解放军(PLA)继续积极实施基础广泛的现代化。

——它已经取得的进展令世界大多数国家的军队羡慕。

——近年来,它已经巩固了核心实力。

——解放军的中心焦点仍然分为两方面:

通过在必要情况下与国内安全力量配合保证国内稳定,维护中国共产党(中共)的执政地位;

提高能力,以便在有争议的边境地区、台湾地区,以及"近海"(黄海、东海和南海)尚未解决的岛屿及海上领土主张问题上发挥影响力。

——但也正在发展新的外层力量投射和影响力,大幅度扩展行动范围。

——正在努力使解放军成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军队,即使按照美国的标准,它不会在全球范围存在或拥有全球范围的实力。

在下文中,我将论述该报告的主要发现,然后评估其局限性及其显而易见的贡献。

地理动态

在近海,中国正在利用低强度的强制措施推动其在海上和领土争端方面的立场。总体而言,按照美国国防部的评估,"解放军陆军、空军、海军和导弹部队越来越能够在和平时期投射力量,以维护在本地区的主导地位,并在区域冲突中挑战美国的军事优势。"其中最发人深省的转变之一就是,台湾的许多传统防御因子被侵蚀,因为解放军的协同发展,单单官方的国防预算也十倍于台湾。对于使两岸关系问题复杂化的认同因素的可能的最好证明是,现在台北只把GDP的2%用于防务,而这是没有面临任何此类生存威胁的北约欧洲成员国的目标水平。

在和平时期,北京利用渐进式的切香肠策略,以便对有争议的地区和地貌获取实际控制权。在这方面,美国国防部强调了中国在阻止菲律宾对仁爱礁进行补给的努力,指出第二托马斯肠切片的策略断言有效控制有争议的领域和功能。对此,国防部突出了中国努力防止仁爱礁菲律宾补给,并提到南康暗沙和礼乐滩可能成为今后的热点。为了促进这种进展,同时避免局势升级为军事冲突和美国直接干预,来自正在得到加强的中国海岸警卫队的船只管理着这条前线。解放军海军仍然在幕后随时准备,提供监测和威慑能力。中国在南海迅速的围海造岛可能会促使所有这些力量更为持续地存在。

中国在维护主权方面所采取的"政府全体动员"的策略,以及其中存在的升级危险于2014年凸现出来,当时中海油公司开始动用其海洋石油-981钻井平台开始在距离与越南存在争端的一个岛屿大约12海里、距离越南海岸只有120海里处开始钻井。在那里,中国宣布了一个相当于联合国海洋法公约所允许的500米安全地带6倍的安全半径。它动用"准军事舰只"(海岸警卫队和渔船),用高压水枪和撞击驱赶越南船只,同时解放军海军舰只实施监视,解放军战机、侦察机和直升机在空中巡逻。

在远海,北京正在利用日益增强的力量投送能力和软实力影响,逐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和影响。按照美国国防部的判断:"解放军投送力量的日益增强的能力使中国在确保稳定性方面被看做利益攸关方的面向全球的目标得到加强。"2013-2014年度,中国"首次派遣潜艇进入印度洋。一艘商级(093型)核动力攻击潜艇进行了两个月的部署。一艘宋级柴电动力潜艇作为解放军海军潜艇首次出访外国港口,两次访问了斯里兰卡的科伦坡。这些新的举措远远超出其对解放军海军打击海盗的护卫工作的贡献,为中国潜艇力量提供了宝贵的区域熟悉和行动经验,同时在服务于海上航道安全方面形成了中国力量投送的新象征。与此同时,解放军正在通过在其国防研究所培训外国军官,包括来自'几乎所有拉美和加勒比国家'的军官,增强自己的软实力"。

部门层次

中国国防工业整体已经显著改善。按照美国国防部的判断:"十年来,中国在所有国防工业生产部门都取得了显著改善,在一些领域中已经可以与俄罗斯和欧盟等其他武器系统生产大国相媲美。尽管如此,其实力仍是不均匀的,差异状况仍然占居主导地位。"

制高点:太空、导弹和网络系统

中国的太空和弹道导弹以及巡航导弹部门几十年来一贯地仍然牢牢处于领先地位。其优越性有许多具体的表现形式。中国已经在台湾对岸部署了1200多枚短程弹道导弹。它已经少量部署的CSS-5 5型(DF-21D)反舰弹道导弹"为解放军提供了在西太平洋地区,在中国海岸线900海里范围内攻击舰只的实力"。其洲际弹道导弹部队正得益于通信联系的改善。DF-5洲际弹道导弹配备多弹头分导重返大气层运载工具。正在研制的新一代DF-41"可能也能够运载这种导弹。中国还正在开发超音速滑翔运载工具,并于2014年对其中一种进行了测试。它拥有据称是世界上最大的JF12 5-9马赫超音速风洞。

为了支持"常规武装的导弹等远程精确打击实力的异常迅速的发展,使之成为世界上最为迅速地成熟起来的太空计划的一部分,中国正在接连不断地迅速改善监视卫星"。2014年8月发射的高分2号成为"中国达到亚米级分辨率成像能力的第一颗卫星"。中国计划在今后几年内发射这种卫星的连续改进型。中国2014年完成了第四个卫星发射设施,即海南岛的文昌设施的建设,从而获得了向更高轨道发射更大有效载荷的能力。长征-5和-7重型助推器的发射定于2016年在那里开始。

中国在增加自己对具有军事用途的太空资源的使用的同时正在加强自己危及美国等潜在对手太空资源的能力。它正在开发一系列反太空武器。太空领域异乎寻常的发射模式与活动显示出测试这种能力的努力。当华盛顿问及这些行动时,北京拒绝披露详细情况。同时,解放军还注重电子战能力,正在海基和空基平台上部署"对付多重通信和雷达系统以及GPS卫星系统的干扰设备"。

中国的网络实力最近也名列榜首,美国国防部长期以来遭到了中国的多次入侵。北京还正在设法利用自己在上海合作组织等国际论坛上的地位,促进各种条件,从而使主权国家能够对网络空间的治理,不仅是在本国境内,而且甚至超出本国范围的治理发挥更大的控制力。

精明地勇往直前:海上系统

其次是海上装备。战舰数量令人印象深刻:"解放军海军现在拥有亚洲最大数量的战舰。"但对质量做出了进一步的强调。中国正在用新的、更加强大的战舰取代旧的平台。中国的造船工业终于开始批量生产多个级别的战舰。2014年开始列装的旅洋-III级(052D型)驱逐舰拥有垂直发射系统,能够发射反舰巡航导弹、对地攻击巡航导弹、地(舰)对空导弹和反潜导弹。定于2015年开始建造的055型导弹巡洋舰将装备与此相似的武器。这些武器包括潜艇和战舰发射的YJ-18反舰巡航导弹。美国国防部称之为在中国从前从俄罗斯采购的已经很强大的SS-N-27导弹基础上的"显著改进",利用12艘基洛级潜艇当中的8艘。这将使区域防空实力大大加强:中国的海军特遣部队将越来越能够携带"保护伞"进入远离中国大范围部署的陆基综合防空系统的距离海岸300海里的防御范围的遥远海域。此外,美国国防部断定,这种军舰可能接近于部署对地攻击巡航导弹,从而使解放军海军第一次获得以战斧导弹的方式打击岸上目标的能力。

虽然海上民船要比海军舰只远远落后,一般也缺乏主要武器,但是在这一低强度背景下,中国海岸警卫队的扩充要比解放军海军的扩充在数量上给人留下深刻得多的印象。它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蓝海海岸警卫舰队,船只数量超过所有邻国海岸警卫队船只的总和--这包括当之无愧的日本海岸警卫队。从2004年到2008年,中国海岸警卫队增添了将近20艘远洋巡逻舰只。到2015年年底,预计它将再增添30多艘此类新舰只。连同"100多艘新的巡逻舰只和较小舰只"的建造,这将带来力量总水平25%的提高--这种增长在世界海洋上是任何其他地方所不可比拟的。情况就是如此,尽管许多旧的平台被新的、经过改进的平台所取代。还有许多平台都拥有超过从前的直升机起飞能力。

高度攀升:航空系统

中国的军用航空成就迄今为止虽然较小,但却正在迅速改善。从数量上说,解放军空军是亚洲最大的,在世界上位居第三。解放军海军拥有自己的航空兵。这支部队正在扩充,以便为美国国防部认为中国可能会在今后十五年内建造的多艘航母提供空军联队。局限性依然存在:北京的第一艘航母辽宁号预计"在2015年或者以后时期"都不会拥有空军联队。中国在航空发动机领域中仍很薄弱,可能会迅速进口也许24架俄罗斯苏-35S战斗机,以便在一定程度上获取其先进的发动机和雷达。但是,解放军空军"正在迅速消除在范围广泛的实力方面与西方国家空军的差距"。

中国"是除了美国之外世界上唯一拥有两项同时实施的隐形战斗机计划的国家"。美国国防部预计,2015年将进行第五代J-20低可探测战斗机样机的首航,同时J-31战机可能会用于出口。Y-20运输机的改进型--可能会在2016年委托建造--可能会提供急需的部队调动能力、加油和空中预警以及控制能力。著名的H-6轰炸机新的改进型得到了出色的改装,以充当加油机,并携带大量武器载荷,包括YJ-12超音速反舰巡航导弹和CJ-20对地攻击巡航导弹。

与此同时,中国十分注重无人机。美国国防部援引国防科学委员会2013年的一份报告。该报告判定:"中国打入无人驾驶系统的举动'令人震惊',把不加限制的资源与技术上的了解程度相结合,从而可能会使中国能够在今后在无人驾驶系统的开支方面赶上甚至超过美国。"已经观察到BZK-005无人机在东海上空进行情报、监视和侦察活动。美国国防部在没有详细介绍情况下指出:"一些估计表明,从2014年到2023年,中国计划生产41800个以上的陆基和海基无人驾驶系统,价值约为105亿美元。"

最后,作为中国综合防空系统的一部分,解放军空军还保有世界上最大的先进远程地对空导弹力量之一。中国在地对空导弹方面不如其在其他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方面强大,但却正在从俄罗斯获取远程S-400系统,尽管它继续开发用于综合防空和弹道导弹防御的CSA-9等远程国产系统。

陆军装备通常是最落后的,尽管该报告没有提供具体情况。它的确提醒人们关注中国的重点安排和国内安全力量的迅速部署。这种格局已经加强,以应对近年来国内动乱和恐怖活动所造成的数十人死亡,尤其是在与新疆相关的方面。

弱点和对其加以矫正的努力

在装备方面,中国仍然缺乏一些关键技术、工业流程和相关的专有技术。它"仍然缺乏强大的沿海和深水反潜作战能力",其在战时条件下实时地搜集和传播目标信息的能力仍然具有不确定性。

然而,通过坚定的多管齐下的努力,北京正逐步地消除剩下的许多差距。它继续从国外获得重要的技术、零部件和系统。像90年代一样(尽管今天是在不那么极端的程度上),俄罗斯和乌克兰的经济危机有利于中国获得先进的专业技术和系统(包括S-400地对空导弹、苏-35战机,以及从俄罗斯获得的圣彼得堡/拉达级潜艇生产计划;从乌克兰获得的攻击气垫船和航空发动机)。为商用飞机等民用计划获得的很多技术都具有军事用途。在此过程中,美国国防部记录了若干案例,表明中国侨民试图非法转让外国技术。最后,中国正在增加自身的国家科技研究拨款。例如,中国把很大赌注押在纳米技术上,因而现在在该领域中,在研究拨款方面仅次于美国。

要想减少软件方面的弱点,就必须在人力资本方面大力投资,实施痛苦的组织改革。但解放军及其文职上级领导人显然决心甚至在这方面也要占上风。作为习近平所强调的加强实战训练的一部分,解放军正在增加"联合跨军区演习"。可能正在考虑的进一步改革包括裁减非作战部队以及地面部队的相对比例,提升士兵和军士相对于军官的比例和作用,加强用于海军航空、网络和特殊行动的新型作战部队,建立一个战区联合指挥系统,把中国现有的七个军区减少两个之多。

最后,如果北京想要获得自己日益渴望的海外影响力与势力范围,就必须调整外交政策。后勤和情报支持仍是制约中国在印度洋及其以外地方采取行动的主要因素。美国国防部估计,为了矫正这种情况,北京"很可能会在今后十年内在该地区建立多个接入点。这些安排很可能会采取有关加油、补给、船员休息和低级别维护保养的协议形式。所提供的服务很可能将不足以提供从修理到重新武装的全面支持"。

中国的积极贡献和双边军事关系

尽管存在上述关切,但美国国防部也努力承认中国对国际安全和与美国之间的军队间关系所做出的积极的、越来越多的贡献。国防部详尽地记录了两国军队之间频繁的交流和讨论,以及可以追溯到2008年的双边与多边军演。国防部显然努力采取平衡的看法:"在美国为与中国的军队之间的关系奠定更为坚实的基础的时候,它还必须继续监测中国不断演变的军事战略、学说和力量发展,鼓励中国在军事现代化计划方面采取更为透明的态度。美国在与盟国和伙伴国协调一致情况下,将继续调整自己的力量、态势与作战理念,以维持稳定和可靠的亚太地区安全环境。"

报告本身的局限性

像官僚机构安排相互激烈竞争的工作重点的复杂演练的许多产物一样,这份报告也稍有遗漏、小的弱点和不一致性。作为中国在对手在动用武力方面可能会犹豫不决的非军事力量层次上包围有争议的地貌的"白菜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海上民兵没有一次被提及。在造船方面,美国国防部范围广泛的阐述掩盖了尚存的不均匀性。它指出,中国是"世界顶级船舶生产国",但却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限制条件,即这是从商用船只总吨位角度考虑,而没有考虑到复杂性、系统、技术和质量。反舰巡航导弹方面所引用的射程没有得到解释。一些射程在实践中可能是值得商榷的,具体情况要看用来计算它们的假设。同样没有得到解释的是美国国防部在计算中国2014年1650亿美元的总军费(相对于该年度的1363亿美元官方数字)的方法。

此外,五角大楼的报告一般比较擅长分析硬件,而不是软件。这份报告也不例外。这一差异在两个事例中表现最为突出。第一,美国国防部对习近平等中国官员所主张的"新型大国关系"提供了不完整的、看来是非批评性的分析。这可能是一种更大范围格局的一部分。在其中,奥巴马行政当局陷入了一个陷阱,就是看来积极拥抱这种具有欺骗性的文化基因。这种文化基因携带着中国的一种期望,就是华盛顿对中国的"核心主权利益"做出让步,"却没有获得北京的相应让步"。对美国国防部来说可能有点缺乏连续性的是就中国的武器系统表达如此严重的关切,同时却避免对构成其所扬言的最坏情况下的动用特征的一些政策措施进行评判性的分析。第二,该报告错过了全面研究习近平在2014年的中共中央外事工作会议上发表的重要主旨讲话的机会。虽然这次讲话的全文还没有公开提供,但随后的官僚机构活动和官方的声明却表明,这次讲话可能标志着习近平激励官员们要提出更为自信的外交政策方面的一个分水岭。鉴于讲话给中国安全硬件的细节所带来的清晰度,所以美国国防部没有能够进一步说明构成其发展和使用特征的高层政策,这一点是不幸的。

不可否认的贡献

然而总而言之,美国国防部2015年的报告继续对公众深入了解中国的军事-安全发展做出有益的贡献。与中国的包括得到的大肆宣扬的国防白皮书在内的任何公开文件相比,它的内容都要丰富得多。这种知识与对美国军队感兴趣的任何人都能获得的浩如烟海的信息相比,仍然有限得多。这种信息当中的很大比例都定期地被翻译成中文。

可以预料的是,中国政府发言人现在将会谴责美国国防部在官方媒体上发表自以为是的报告,但他们的话题看来将会很笼统,就好像仅仅是往年的陈词滥调。在这种争吵的外表背后,也在不愿意谈论报告的具体内容的情绪背后,可能存在着一种无能为力的状况,就是除了少数技术性问题之外,不能证明任何情况的错误。与所披露的任何事实相比,显然使北京更加感到困扰得多的看法是,在介绍按照许多标准衡量现在都是世界上位居第二的军队的状况和发展轨迹方面,华盛顿会鲁莽地带来透明度与公开讨论。这就更说明为什么,美国国防部的这一略微不完善的、但却不可替代的贡献是十分宝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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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张容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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