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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在半个世界上,大自然似乎已经死去,罪恶的梦景扰乱着平和的睡眼,作法的巫觋在向惨白的赫凯提献祭;形容枯瘦的杀人犯,听到了替他巡风的豺狼的嗥声,像一个鬼似的向他的目的地蹑足跨步前进。坚固结实的大地啊,不要听见我的脚步声音,知道它们是到什么地方去的,我怕路上的砖石会泄漏了我的行踪。”(《麦克白》第二幕第一场)
这种恐怖表明,物欲理性并没有给麦克白带来幸福,相反却是对自身主体性的扼杀。紧接着这一幕,莎士比亚通过麦克白的物欲理性和主体性意志之间的强烈碰撞导致的神经症心理危机,对基于两种现代性冲突之上的审美现代性的危机感作了更透彻的表现:
麦克白: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不要再睡了!麦克白已经杀害了睡眠,那清白的睡眠,把忧虑的乱丝编织起来的睡眠,那日常的死亡,疲劳者的沐浴,受伤的心灵的油膏,大自然的副程,生命的盛筵上主要的营养。
……
麦克白:那打门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点点的声音都会吓得我心惊肉跳?这是什么手!吓!它们要挖出我的眼睛,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不,恐怕我这一手的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呢。(《麦克白》第二幕第二场)
四
传统悲剧往往通过英雄受难来表达一种崇高的英雄化的审美价值。而莎士比亚悲剧主人公的神经症心理倾向,则表现了审美现代性中的相对主义审美价值倾向。这种相对主 义审美价值倾向用莎士比亚悲剧话语来表达就是,“美即丑恶丑即美,翱翔毒雾妖云里 。”(《麦克白》开场)以主体性为核心的现代性和以理性为核心的现代性之间的内在张 力,导致了审美现代性中的相对主义。这种相对主义的极端就是,以个体生命的当下的 体验,作为衡量理性合理性与否的唯一标准。这种标准意味着人是世界的主宰,是世界 的一切意义的出发点。而感情自我之外的原则、规范和教条都是可疑的。正如莎士比亚 在《麦克白》中所表现,阴谋弑君的麦克白在道德理性的支配下,受尽神经症焦虑和内 疚的折磨,并最终走向灵魂分裂。然而,由于麦克白的灵魂冲突和分裂体现了审美现代 性中内在冲突和审美张力,使观众对麦克白基于理性冲突之上的道德危机产生了强烈的 怜悯。而这种悲剧的怜悯效果使《麦克白》中审美成为一种“亵渎”,道德意义成为一 种“恶”,而麦克白的“恶”,恰恰就是审美的闪光点,成为艺术的中心视点。这种审 美现代性中的相对主义审美价值观,使莎士比亚消解观众对物欲理性为核心的的社会理性价值观念的盲目崇拜,破除其所谓的善恶二元对立。同时,莎士比亚也通过对麦克白的“恶”和“卑劣的欲望”的怜悯,表现了对个体生命价值和个体自由意志的肯定。这是一种生命主体自觉意识,一种超功利的理想追求,是对理性中心主义的一种反拨。
因此,莎士比亚悲剧中出现的神经症人物形象,是他对异化、畸形的社会现实敏锐洞察的产物,也是其悲剧的审美现代性意识超前觉醒的标志。这种超前的审美现代性意识,使莎士比亚通过悲剧人物的神经症心理充分地表现了潜意识、原始欲、生存欲,破坏欲、死亡欲,乃至幻灭感、虚无感等现代美学意义上的悲剧概念,并呈现出消解物欲理性为核心的非英雄化、非理想化、非崇高化的虚无主义价值倾向,从而深刻地揭示了唯利是图、弱肉强食的商品社会中的理性危机和人的异化存在。十九世纪末现代主义思潮的出现,证实了莎士比亚悲剧超前的审美现代性。从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到艾略特的《荒原》,从卡夫卡的《城堡》到奥尼尔的《琼斯皇》,都表现出与莎士比亚通过神经症人物形象表现人类的审美现代性危机相类似的审美方式。例如在《哈姆莱特》中,莎士比亚把污秽世界看作是“荒芜不治的花园”,这与艾略特的现代主义经典作品《荒园》中审美方法不谋而合:
“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么可厌、陈腐、乏味而无聊!哼!哼!哼!那是一个荒芜不治的花园,长满了恶毒的莠草。”(《哈姆莱特》第一幕第二场)
这种审美方法相似性的社会根源在于强烈的审美现代性危机使作家产生压抑感和沉重感。物欲横流的物欲理性使人们备受压抑,心理上出现种种病态。而以反映外部冲突为主的传统审美观难以从主体性层面上表现社会危机状态中的扭曲畸变的精神现象和纷扰繁杂的心理景观。人们为了安顿自己受伤的灵魂,纷纷逃向内心世界。而纷扰错乱的内 心世界使作品表现出非理性化、非理想化、非英雄化,甚至卑劣化乃至病态化的审美倾 向。在莎士比亚悲剧中,这种倾向主要通过对主人公神经症心理冲突的透视得到展露, 从而充分表现两种现代性冲突所导致的审美现代性危机。
本文责编:陈冬冬 发信站:爱思想(http://www.aisixiang.com),栏目:天益学术 > 语言学和文学 > 影视与戏剧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86088.html 文章来源:《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杭州)2004年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