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映:书架不增加是一条硬纪律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4093 次 更新时间:2014-11-13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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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映 (进入专栏)  


与大多数狭长的房子不同,这间客厅接近正方形,有40平米,他用沙发将客厅正中间一分为二,沙发这边是会客区域,那边就是书房。5年前买这所房子时,陈嘉映就是一眼看中了它的格局,客厅有三面窗子,把客厅当书房也不会暗。

书房是陈嘉映的私密空间,只能委曲太太在卧室里腾出一个角落当她自己的书房。10岁的女儿是可爱的“入侵者”,桌上散有她的毛绒玩具,墙上挂着她的成长照片,她的钢琴也挤占了书房一半的空间。陈嘉映喜欢自己的书房更生活化一点,“毕竟还得过日子”。

陈嘉映并不是嗜书如命的人,他对购书的态度很谨慎。2002 年,他从北大去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书,再于2008 年转入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随身都只带了几本他认为最重要的书,其他的书都被他送人处理掉了。这几本贴身的书是《李太白全集》、《歌德文集》、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版本极其珍贵。德文原版的《歌德文集》和几本哲学原著,是他思想的启蒙老师。

上世纪70年代,他在内蒙突泉插队,农活非常累,但只要一歇气儿他就翻这些书,自学德语,想把哲学作为志业。

1976年返城,正准备找工作,听说要恢复高考,他就开始准备。1977年,他报了北大的德国语言文学专业,笔试考了第一,德语面试却说不了完整的句子,幸亏有位老师力主留下他。一年后,他师从海德格尔的亲炙弟子熊伟教授,才算是真正入了哲学的门。

80年代初,陈嘉映开始翻译海德格尔的名著《存在与时间》,陆陆续续翻译了5年,真正把书“翻烂了”。他向我们展示了这本原版的早已支离破碎的《存在与时间》。1987年,《存在与时间》中文版出版,随后陈嘉映又翻译了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万德勒的《哲学中的语言学》等。他自己的作品《海德格尔哲学概论》、《存在与时间读本》、《语言哲学》、《无法还原的象》被全国多所高校采用为教学用书。

这几年,陈嘉映买的书越来越少。他把书打包送给自己的学生,作为回报,学生们帮他从图书馆借书看,他认为这是一种好习惯,他的书最终都会送给有需要的人。

B=《外滩画报》

C=陈嘉映

B:最近一年买了多少新书?

C:这几年购书相当少,好书不是特别多,有的书可能比以前更好,比如对某一段历史的描写更详细了,但也不见得会去读,用的时候还是会用读熟了的书。我会去图书馆借书,觉得不错我有可能会去买,但绝大多数不会买。有句话说得好:非借不看,买来的书反而不读了。

B:你有多少册藏书?哪几类书最多?

C:我没有计算过。我不断淘汰书,留下的比较平衡,每个领域都有几本。有哲学、外国文学、历史、中国文史哲、科学(大多数是语言学)、心理学,还有零零星星的经济学。

B:最近在读哪几本书?

C:在读朋友的书,比如赵越胜的《燃灯者》、狗子的《迷途》。最近一年我觉得不错的一本书是《维特根斯坦传:天才之为责任》,最早读的是原版,我推荐学生把它翻译成中文。传主本人是我最喜欢的哲学家之一,维特根斯坦是灵魂生活很复杂的人,思想更复杂,这本传记能找到一个好的角度,进入他复杂的精神世界,把他的精神生活和他艰深的思想结合起来,写出了他的人格和精神面貌,有助于一定程度上了解这个哲学家的思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本事。

B:最近一次旅行,带了哪本书?

C:有了孩子之后就改旅行为旅游。这个寒假全家去了台湾,我带了一本英文版威廉姆斯的《真与和真诚》(Truth and Truthfulness)。旅行的时候我喜欢带英文版的书,因为读得慢,如果带本小说,第一天可能就读完了。

B:你是如何整理你的书架的,有什么特别的个人偏好?

C:我的书大致按门类分,哲学按作者的年代,关于历史的按作者谈的年代,比如希腊史,中国文学的书基本按年代。

B:你收藏的书里面最珍贵的,或对你来说最有意义的书是哪几本?

C:有的书跟了我四五十年,像《李太白全集》,出再好的版本我也不会换掉它。最珍贵的书要算是德文原版的《歌德文集》,还是花体字的。1971年秋天的时候,我从下乡的地方回到北京,那时林彪死后“文革”发生了点变化,其中一个变化就是抄家留下来的书放到了旧书店,当然是内部书店,我开张介绍信就可以进去,一看到这些书我一下就晕过去了。看到这本《歌德文集》和其他一些德文原版书,就都买了回来。当时还不会德语,把它们带到下乡的地方,才开始自学德语,一边翻字典一边看,几个月以后大概了解了这些书说的意思。可以说这些德语书影响了我一生。

B:你是常逛书店,还是已经习惯了在网上购买?

C:基本不去书店,买少数几本书也在网上,有朋友去国外会帮忙带一些书回来,比如这本关于索绪尔的法文版书。

B:对你来说,书房是不是一个私密的空间?家里人也会像你一样使用这个房间吗?

C:相对来说私密,虽然看起来空间不够私密。我太太从不打扰我的工作,孩子有时会,但孩子还算尊重我的工作。女儿有时练琴,我就坐在这里读书,读些闲书。

B:你想过你的藏书的最终命运吗?

C:我和我太太约定好,书架是不增加的,我会定期清理书架,把书一箱箱地送到学校图书馆或者送给我的学生。偶然会有溢出来的,但我会定期去整理。整理是比较苦恼的事情,因为读过的书有的不是那么重要,可以送出去,但是读过的书再去翻一下找有用的东西的几率比较大。但书架不增加这是一条硬纪律,书堆在那儿不看,而年轻人买不起书,就是一种浪费。5年后你来采访我,我希望我的书只剩一半了,因为能读书的年头越来越少。比如这套《传世藏书》,将来会送给图书馆。至今送出去的书几千总是有的。以前在上海工作,回来的时候就挑了几本,剩下的全都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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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外滩画报第479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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