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志强:纪实小说:中国式谋杀案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9161 次 更新时间:2014-09-11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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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志强 (进入专栏)  


初次谋杀


陕西C县工商局长徐阿吉决定把媳妇吴秀恩干掉。

这个事情再不能拖。这个事情也不能和任何人商量。

他在网上微博发了一条消息,新注册了一个网名叫做:一夜风流。

而他发这样的微博竟然化妆去了一家网吧,他不敢把他办公室的电脑ID址泄露了。

他发了微博写道:本人悬赏六位数巨额款项,寻找我的一条宠物犬。有感兴趣者请联系。电话……

他又悄悄地去了电信一个极小营业代办点,那里不需要身份证,花十块钱他就办了个手机新卡号,往电话中充值了五十块。之后等待这样的有兴趣者找上门来。

他想,谋杀?是。谋杀,这是开端。

这算是近年内他办的太多的贪污受贿吃黑钱还有生活上的糜烂变质等恶劣行径中最难决策但又不得不办的一件事。办了这件事,他想一定要洗心革面,抽空去山里反省一下。听说山里有个庙,香火旺盛,庙里有个和尚,讲经布道。他想听听和尚布道是次要的,他的心灵得有一次交代是主要的。他得给庙里按这一带的习俗捐香油钱也给诸佛全扯上红绸披挂。一定还这个愿,救赎自己的丑恶灵魂。

但是谋杀的步骤得走,一定得走下去。

他没有路可选择了。


他发了微博之后的第二天下班后的晚上,他才敢把那个新卡号换上。果然电话信息急骤地响个不停。六位数的款项至少是十万,找一条狗这样的事情,闲人们有“兴趣者”太多。

他接听电话的时候只打听对方年龄身高有没有犯罪前科是哪个地方的人。

极快他物色到了一个主儿,这个主儿回答犯罪前科的时候吱吱唔唔,年龄三十七岁,身高一米八二体重八十公斤。这个主儿是邻县的闲人。差不多应该是这样的货色了。

他约了这个主儿面谈。

两人坐在了一个县城的茶秀里说事儿。

他打量了来人,面相凶狠。膀大腰圆。皮肤粗糙。脸上的胡子像有半个多月没刮了?眼角还有眼屎,可能这货不洗脸?这货穿一身又破又脏的衣服,光脚穿了双塑料拖鞋,脚面黑的像是熊爪子。手里夹根烟。破手机大约是百十来块钱的,他还抓在手里?他认清了,来人是个穷光蛋也一看长相就知道是个弄事的主儿。

他来的时候把他的小车停在了三百米后边的一条僻静小巷子里。出来后四处观察,像个已经被通缉的凶手也像个罪犯了。

他也戴了幅墨镜,也翻出来一顶鸭舌帽。那也算化妆过了。

在茶秀里和来人各自相面一般看了片刻。

两人全坐下了。

来人说,我,叫某某。出了名的闲人。本来这事儿不信,咱也不会上网。但是听了朋友中一个人说了事,我试和着打了电话也发了信息,结果真有这事儿?那大哥咱说事。一条狗你敢出价十万?说,啥狗,有照片没?啥时候丢的,在哪个方向弄丢的?我约上一帮哥们替你找?先付一半钱,找到了再付另一半钱。咱会把这条名狗,像请爷一样,好好的敬在你大哥手上。但是话说在前头,要是藏獒,免谈。你给的钱不够,除了藏獒,大哥,别的狗一概好说。

他把妻子的照片放在了茶几上,推了过去。那是一张妻子的生活照,四寸的,对方一定会把人认准。

对方看了,也捏着照片看了半会儿,说,知道了。不是找狗,是弄人?

他点了点头。

对方头凑过去低声说,大哥,咋个弄法?弄死?卸条胳膊?卸条腿?咱先把事情,掐实?

他也凑过去头说,出了这个价,就是弄死。

对方稍犹豫就说,成。一半钱拿过来。事情办完了再付另一半。说了对方又看着照片,仔细打量了,才说,这女人长得还行。漂亮,很性感,很风骚个女人。说住的地方,名字?

他说,拿你笔拿纸记。

对方说,唉我不会写字,提笔忘字个熊人。你写好,交给我就成。

他不写,写了就是证据。他用手机迅速写了,发过去信息。这个卡号极快就扔了。留不下来证据。片刻后信息发了过去。

对方看了他的破手机信息,说,准事。钱!对方把手伸了出来。

他把一个塑料袋子从座位下提了出来,里面装了五万现金。

对方看了塑料袋子,手在里边一拨拉,脸上一下有了笑容。

他低声说,给你一周时间。七天,事儿办了,你最好消失一段时间。

对方立即说,知道。咱常办这事儿。实际也用不了一周时间,办事么,我办了就完了。我拿上另一半钱跑呀。

他仍是低声说,你真格的常办这事儿?

对方也低声说,常办。但是我只办过卸胳膊腿儿的事儿,没把人办死过。来的路上我就琢磨,要是藏獒,不好弄。现在事情掐实了,大哥出的价,不可能是条狗么。

他仍是低声说,你不能让哥们兄弟帮忙了,你得一个人做。

对方也低声说,不用操心,大哥。你不管了,我当然一个人办。钱我一个人落。我办完了立即消失。这钱够我在全国各地浪荡三五个月的吧?说了对方起身要走的架势。

他也起身低声说,过了一周,事没办成,我可要办你呀。这是规矩。

对方笑了,说,准事。一看大哥这来头,也是咱当地人。我办事,你放心。

两人出来就分手了。

他看着那个货走的精神抖擞,晃着肩膀,还晃头,心里有了数儿。


徐局长已经和妻子分居一段时间了。闹离婚,不成。

妻子发毒誓说,想和我离了,咱俩得死一个才算完。

妻子说的像是谶语。

如果非死一个才算完,他不想死。得让妻子死。

必须得死一个,他现在的小日子过得像皇帝,但也不对。他的小日子过得现在狼狈不堪,唉说狼狈不堪轻了些,是万劫不复。

他早已经住办公室。这一周时间他焦虑不安地等待消息。也关注着本县重大新闻。

他也天天忙得晕头转向。但他心细,他这一周时间天天安排得极满,任何时间全有手下陪着他办公。除了睡觉。

睡觉的时候门卫守着他呐。他的办公室在四楼。全楼的门上锁了。他不可能飞出去吧?

一周时间过去了。他有些越发焦虑。全县安静。没一丁点儿事情发生。

徐局长急了,打电话过去,发现对方已经关机。

五万元打水漂了?那不行。他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儿,是邻县的闲人,他只甩一个电话让邻县的工商局手下一个小科级干部替他查一下这个闲人,他已经把那个货的家庭住址为人处世全摸清楚了,才约这个货面谈的。

一天傍晚他开车去了邻县这个主儿的家。

他还是戴了墨镜鸭舌帽。

门开着?那个货住了一间就要坍塌的五十年代初期的平房,这里的一片窝棚平房区墙壁上已经处处划满了“拆”字儿。

他径直进了那个主儿的家。

他进去了,屋里有灯,灰暗。他适应了片刻,才知道那是个狗窝。实际那货住的房子里,比狗窝还乱。

房子里没下脚的地方。

而这个某某不务正业犯过事儿,砍了人,因伤害罪被关过七年。从监狱放出来才两年。这个某某也离异单身,现在整天打架滋事,常被城关派出所拘留。

他进去了一身威风凛凛地盯着对方,某某正在喝酒,屋里的破桌子上摆满了烧鸡凤爪花生米熟羊肉的,也放满了酒瓶子。

对方见了他连身子也不动,只是瞄着他,说,坐下一块儿喝,徐局长?

徐阿吉听了一惊,人家把他的身份已经了解清楚了?这狗日的闲人当得一板一眼的,一个流氓么,成精了?

对方又说,把你的墨镜摘了,鸭舌帽也甭戴了,跟真的一样?

他打量了那间破屋子哪有他坐的地方?

他只能过去了,盯着对方说,咋呀?想让我把你办了?

对方起身,一脸江湖痞子的笑容,过去把一个破椅子上面的破东西全拨拉到了地上,那上面放着吃完的方便盒和横七竖八的小食品袋子。他用他的脏袖子也把破椅子一抹拉,拉了过来,让他坐。

他刚坐在椅子上,那椅子只有两条腿儿还是三条腿儿?他没坐稳椅子先倒了,他一下连人带椅子歪倒在了地上。

对方看着他笑,那笑容极为得意,他说,看,徐局长,你不是流氓非要学流氓?这鸡巴是演的哪一出?

他狼狈地起身,对方让他坐了他的椅子,他把破椅子扶了起来,又从墙角找了个榔头把掉下来的一条椅子腿儿咣咣地几下钉实了,他坐上了。他已经清楚那几榔头是钉给他看的,砸给他看的。对方钉完了椅子把榔头放在了他脚边?操!他摸清的信息是这个货色打架凶猛,掂着家伙乱抡。这个货色没有职业没有收入只是替人收个账要点儿小钱混日子,也有段时间在一家小餐馆当帮工打扫卫生混饭吃,但是在人家小餐馆里干了不到一个月打了五六场架。让餐馆老板叫了一伙子痛打了一顿才出来。

他盯着这个货色,想尽快了事儿,赶紧走。房子太暗他只得摘了墨镜,鸭舌帽也戴着不舒服。他也摘了。

但是某某开始给他倒酒,但对方桌子上的碗脏得没法形容,他把倒上的酒递给了他,说,碰一个,来!

他端着脏碗看着里面的酒没喝,也把脏碗放桌子上了。对方已经把他的酒杯里的酒喝完,冲他一亮酒杯的底儿。对方放了酒杯用脏手抓着桌子上的一只烧鸡大腿吃起来,才说,徐局长,我这一周没得闲。我全弄清了,你媳妇人不错,贤妻良母型的,长得也好看,和你有个女儿。你女儿已经住校读重点高中了。可你非得要在外面包个二奶,叫信娜?二十三岁个女子?和你打过两次胎了?

他听了,头一下比身子大。人家真没得闲,把他的底儿全弄清了?

日他的,这是谁要办谁?

妻子一准好好的,这个货色把他“谋杀”了一回?

是。贼他妈!

对方又喝酒也敬他,还是自在地吃着喝着。

他没动那脏碗他常吃大餐,觉得这地方得赶紧撤了。他咕哝说,钱!

对方说,钱?花完了。看,我这八九天过上了皇帝的小日子,天天吃大餐,也骑着破车子在你们县城转悠,想办了你的媳妇,后来一想,不能办了。你们那儿富,比俺们县里富得多啦。还真有好小姐。我一天晚上弄几个小姐,你们县城政府的门口办了好几个桑拿间吧?操,办在政府门口是让谁享受的?还不是你们这帮王八蛋?

他一时气得有些发躁,叭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一拍桌子有了反应,先是咯咯吱吱地响了几声,之后一条桌子腿儿就歪斜要倒下去,那个货色紧着扶桌子先抓起了酒瓶,又紧着扶了酒碗,之后才分附他说,扶一下?我有时候半夜咳嗽一声这桌子就倒了,你还敢拍它?

他只能帮那货扶桌子。实际他也只是下意识地帮着那货色扶桌子。他已经气得有些犯傻发蒙的。

再之后那个货又提过来榔头把破桌子要掉的腿儿咣咣咣地几下又砸实了,熟食和酒瓶子全摆在了地上。

那个货坐的椅子也趁机倒了,他也不钉了,用脚在屋子里的脏地上扒拉出了一块地方,他倒是盘腿坐在了地上,脊背还靠着那个倒下去的破椅子。

他再次打量着房子,有一张床更是个狗窝,上面的烂絮被子胡乱窝在一堆儿,再就是这破桌子烂椅子了。这个货可能就这一身衣服?他的手脸可能天天在外面水龙头跟前洗也可能压根不洗,房子里有一股味儿,刺鼻子的霉味儿臭味儿还有酒味儿乱七八糟的味儿。这狗日的比一条流浪狗活得还惨。

但是这个货仍是喝酒吃熟食,开始掰






























































































活说,徐局长你有老婆有女儿也干得不错,非要毁了前程?用剩下来的五万把那个二奶打发了,过你的小日子算毬啦,我叫你大哥是尊敬你,实际你在我眼里是个锤子。咱这一辈子没办过让人死的事儿,十万我就得让敲头?哦?我往哪儿跑?杀人犯跑到天边,还得把你抓回来。说了他比划了手势是枪毙的意思,也形象地说,“叭”地一声,我吃个花生米?脑袋上让钻个眼儿?这事儿咱不能办,哦?对不对?因为啥?是你傻还是我傻?

他不想听了,急躁地说,花剩下的钱得给我,要不了我真的得办你啦!

对方仍是喝酒也吃熟食,邪眼瞄着他说,钱?我真花光了,在你们那个富的流油的地方办了十来个小妞儿,没意思。我一下买了几箱好酒。说了他呶了一下嘴,徐局长就看见了墙角摞了几箱子好酒。那个货仍是说,我这些日子不办小女子了。我现在和这些酒过舒服日子了。我做梦就梦见躺在大海边上,一个浪头打过来,我就灌了一嘴,一巴啧舌头是好酒,再一个浪头打过来,从我脸上哗一下盖了过去,再一巴啧舌头还是好酒。这小日子过得是神仙啊。

他气得有些哆嗦,指着他说,你真他妈把钱花光了?

那个货说,真的不是假的。还剩了大约模两千多块钱,我一把还给了门口小卖部的大姐了。人家做个小本生意不容易,我一下赊了人家一千多块钱的账,我就把剩下的钱一把给了人家大姐。咱这人是个流氓,但不是无赖,有良心,对不对?

他仍是气得哆嗦就咕哝骂了句脏话。

那个货厉声说,骂人?嘴干净些。甭惹我,我要啥没啥,要命有一条。咋呀?徐阿吉同志,咱俩的事儿,到此结束。我保密行吧?我一个电话你就进去了,但是我不能那么办,咱还混不混了?我在里面关了七年,懂了点儿规矩。十个字儿,吃喝嫖赌,不抽,坑蒙拐骗,不偷。

他补充说,是十二个字儿,你他妈的不识数儿?

那货说,对,就算十二个字儿,咱陕西人文化底子厚实对不?我说十个字你非要说十二个字,算你对。可我觉得就是十个字,那十个字是规矩。我把话说白了、说透了吧?徐局长,你赶紧滚蛋,要是再逼我,我就再要五万块钱。那才叫保密费。

徐局长听了对方这一番表白,又扫了一眼这小狗窝,内心赶紧想着,得走,赶紧走,这小子要是变卦真的再要他五万,他也得付,那没错。一个在职官员能对付一个不怕死的流氓?且是如此的“谋杀”?这个货色真的甩几个电话他就进去了,人家没说错。

他想清楚了就起身,正要往外走,那个货色说,甭急着走,我的话还没说完。

他站住了,那个货色就说,你们这些王八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操心着地里的青苗儿长得咋样了?等你六十岁的时候,今天刚生下来的小女娃们就长成了,你们是不是一准办这样的青嫩小女娃们?

他一指对方说,去毬吧?给我上课?

那个货色站起来了,说,再说一句?我立马放展了你,信不信?我得卸你一条腿。给我站下,我得把话说完对不对?

他站着了。心里嗵嗵嗵地跳。要是对方这个货色真要卸了他一条腿,那就惨了。

那个货色说着把榔头掂起来了,冲他走过来了,他想躲闪但是对方把榔头扔在了他面前,说,咱俩得说说,让这把榔头听。你只要敢走,咱这辈子没有一个朋友,但是榔头是我的兄弟。明白了吧?

他有些胆怯,说,你……说。

那个货色又胡抡起来,说,大哥唉,咱这辈子长这么大,全是让人骂,让警察骂让狱警们骂让老板骂让欠账不给的孙子们骂,当然我也常欠账,我欠人家的钱人家不骂我?我前面的媳妇一天不骂我不过瘾呀?我俩生了个儿子现在有九岁了,还是骂我?我现在想找个人让我骂,就是你了。说了那个货指着他,说,我得骂你一回,也让我过一下瘾,不成?像你这号货,是吃饱了撑的腰里有钱烧的是不是?咱说句哥们弟兄们的话吧?你有钱你去嫖啊?把把清?嫖?一次换一个,不成?你还非要包个二奶?惹下祸了吧?现在两个女人把你死缠上了吧?你想脱身拔出来?出不来了,得是的?

他听着,觉得眼前有些恍惚,他咋就让一个地痞无赖骂得如此顺畅?他苦笑了一下,他也觉得他的笑是硬挤出来的,他说,够了吧?我能走了吧?

可那个货色指着他说,那不行,再呆二十分钟,看着表,让我骂够骂上头,骂人比喝酒痛快,我得骂醉了骂上头,要不了咱还有五万的账没清呐?说了那个货色把手机拿在手里,说,你也看着手机上的表,我非骂二十分钟!

他内心想这次玩栽了,他也经常训斥手下,但是不能骂人的。他控制了他的用语,最狠毒的话是想不想干了?不想干了你辞职我批准。但是眼前这个货骂得全是他最不想听的脏词儿恶毒的词儿……

但是眼前这个货骂得全对。

他就蹲下了,听着那个货色一个劲儿地骂,骂得他头晕眼花,内心翻腾……他觉得他咋就办了这熊事儿?他拿出了手机看着上面的表,他想他得忍受这二十分钟,他听着那个货色把社会上的、监狱里的、江湖上的鸡巴大道理给他抡了个齐齐的一遍,二十分钟终于到了,他咕哝了一句说,叫你……哥们了,行吧?二十分钟到了?

他看着那个货色笑,狗日的笑得太得意忘形,太让他窝心太让他丢人现眼,他起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他想再威胁那个货几句,他这人从小记仇,是有仇必报的。一想算了。这个主儿真格的要啥没啥,要烂命有一条。

他出门,在门口转身对那个货说,哥们,那就……算了。保密?

那个货色才一笑,说,对。说了那个货也起身,说,谢谢啊,徐局长,我今天过瘾了,真格的谢谢你,让我骂了美骂了个舒坦,我一下体会深得很呐,比干个小女子还舒坦!我得再说两句,徐局长,我知道你混得不错,身边有些弟兄们。我这段日子只要有任何事儿,比如出个车祸了在路上让人打了晚上正睡觉让人拍了一砖头啥的,我一准还找你。你还欠我五万元,先挂着。

他冷笑说,这是钩子让倒钩子挂上了?

那个货说,那不对。我不是倒钩子,我是很仗义个人,咱俩两清。你大哥走好?

他出来了。跺脚看天,天黑实了。

他在那屋子里呆了有一个多小时?他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他只能开车往回行驶,一路上停车了好几次车,抽烟也思考。觉得他一生精明,而这次栽得太有点儿让他发急发躁,像是一张嘴飞进来无数只苍蝇,而苍蝇们已经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苍蝇们早就在他的五脏六腑下蛆养崽儿他的内心已经脏透……


二次谋杀


徐阿吉想住手。

他想他不是弄这号事儿的人。但是小情人信娜那女子说他不动手,她就要动手。她会疯会闹,会把他闹臭闹完蛋。也让他当个没事儿干的闲人。要是只当闲人,也算了认了。但是上面只要一查他再审计一家伙,他得进去无疑。当局长这些年来,他吃了多少黑钱他自个儿也弄不清了,他压根经不住审计的。

晚上睡不着觉。把那个想扔没扔掉的卡号又装上了手机。

片刻后呼呼啦啦进来了十几条信息,全是给他打过电话的信息通知。他看了电话号码的注册地址,好家伙这一下惊动了全国五湖四海的闲人们?

也有一条信息写着:“本人专门干这事儿,联系。办不成不收费。”

他只犹豫了片刻,打了过去,电话号显示竟然是四川一个小城市的?

对方接听了电话,他仍是了解了他的年龄身高体重是否有前科等。

对方说你出这么高的价不是找狗吧?咱两个得面谈?

他说让他来了傍晚时分打他这个电话号。

对方立即说他马上买飞机票,大哥得付点定金吧?

他说你想来就来,我不可能还没谈啥事情先付款的。不想来就算了。说了他挂断了电话。

四川的那个货色第二天竟然在傍晚时分赶了过来,打通了他的电话说,大哥我到了,说个地方?面谈?

他仍是约了这个货去了那家茶秀。

他仍是戴了墨镜也戴了鸭舌帽。

谋杀?又一次?对。不这么做他得玩完。

对方来了,真格的。他打量了对方,仍是面目凶狠膀大腰圆体重八十公斤以上。但是这个货二十八九岁,还蓄了胡子,胡子黄白黑相间,眼睛贼亮。

坐下了,仍是一番对话,他清楚了对方真的是四川人。他也仍是把妻子的照片推了过去,也把住址年龄发给了对方手机。

但是此次他只给对方一天时间。

对方却说,两天。四十八小时之内办了。说了对方掏出一把刀子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说,一刀捅死。之后我立即消失。

他说,先付一半,另一半事成之后再付。

对方立即说,那个不成。我办完了立即走人,咱两个没得任何关系喽?

他说,那要是没办你拿上钱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对方说,那个不可能。我既然能来,就有诚意。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究个诚意和诚信。没得口碑的人,哪个找你办事?

他立即说,你有口碑?

对方说,当然有喽?你可以打几个电话到我们城市,随便问一下我的大名,咱叫某某某,外号在江湖上人称小汉哥喽?

他说你们的城市咱还真有熟人,我出去一下,也顺便打几个电话了解一下小汉哥的名声。

他便出来了,实际他对那个四川小城市一个熟人也没有。他只是在考虑也犹豫。但是片刻间他觉得这件事儿做不做全由不得他了,他只有铤而走险这一条路。

他进去了,竟然发现那个货已经在翻看他提来的塑料袋子,里面有五万元现金。他妈的这些江湖小混混,做事太不地道,不经过他的允许竟然乱翻他的东西?

那个货把塑料袋子给了他,说,不够。差一半。时间紧,大哥赶紧考虑清楚。我后面还有活儿。我的名声打听清楚了吧?咱小汉哥做事利索也敢做敢当的。

他仍是说,我打了几个电话,全不知道你的名声。我坚持还是先付一半,事办完了再付另一半。

那个货却黑下脸,不吱声,拿刀子在手上把玩。也邪眼瞄着他。那是一双贼眼,黑亮黑亮的。

而那把刀像是俄罗斯军刀?很精制的一把刀,正面是刀刃反面是锯齿一样的利刃。

他说,咋样?

对方立即说,不成。我办了事不赶紧闪?我还要等你的另一半钱?这里的警察们要是全体出动了,抓了我,你也跑不脱的。说了对方小声说,这个地方能不能弄到一把枪?

他立即摇了摇头。

对方也摇了摇头。

他说,那你有把握?

对方说,没把握我坐飞机来了?往你们这个小地方赶我还得坐长途汽车?就这么个事儿,我一会儿装成一个送快递的,进了这个女人家里,一分钟不到搞定。绝对不会出一点声音。

他说,你坐飞机?那把刀子能上飞机?蒙谁呐?

对方说,大哥,这把刀子是刚买的,就在你们这个破小地方买的。竟然敢要我三百块钱?我搞价搞到了二百二十块,别腰里才来的。唉大哥你做事要是这么犹豫,我有些烦。我坐飞机吃饭还要住宿已经花费了快三千块钱,你要快些决定唦?

他说,你此前就是如此干?装成送快递的?

对方说,此前?啥子意思?你是警察?查我此前的事儿?那我这会儿先把你办了,我提上五万就闪人。

他盯着对方,发现那小子真是一脸凶相,握刀子的手也在行,还真沉稳。

那片刻他就决定了,说,跟上我走。取钱。

两人出来了。不远处就是一家农行。他让那个货在外面等待。他进去了取钱,出来了。

一个大塑料袋子给了那个货。

他仍是威胁说,这个事情办不成,我会让我的手下追到你们的小城市里,办你喽!

那小子提了钱,说,办不成,这袋子钱会还给你的,大哥。我们很讲诚信也守道上的规矩。

两人分手。

他盯着这小子,发现他头也没回,径直走去。小子走路架势比前面邻县那个货色沉稳,他仍是戴了墨镜,一直看着那小子转了个弯不见人了。他才走去。

他仍是焦虑的等待消息。

他也仍是把他的工作排得挺满,忙得晕头转向。他的这四十八小时除了睡觉,身边全有手下跟着办事。

他肯定无疑不在现场。这是提前周密策划好的。

两天过去了,仍是全县城平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县城只有一条重大新闻是热烈庆祝本县工商银行存款突破五十亿元。

第三天他把那个卡又悄悄地在办公室装上了,里面仍是呼呼啦啦来了不少电话提示,也有一条信息,他看了,为那个四川小子发来的,写道:“你狗日的上当了。劝你一句大哥,杀人的事情不能干。尤其是杀一个女人?这是为你好哦?你还想办了我?我如果再次来这个小城,一定先办了你!”

他看了信息,一头雾水,也是心里嗵嗵嗵地乱跳。瞬间嘴发干发苦,那是肾上腺的作用。他想,这一回没张嘴,满脸满头全是苍蝇嗡嗡叫唤的声音了。而这次他闭紧了嘴,苍蝇们飞不进来,但是他仍是觉得五脏六腑全是苍蝇在下蛆忙着交配他现在肚里全是最丑恶的东西……


第三次谋杀


徐局长把网上的微博删除也注销。那个电话卡也剪碎扔了。

他很懊恼,很沮丧,他觉得他的思维乱套了,他已经接近精神全面崩溃。

这样的“谋杀”全是整治他自个儿?是。这是啥办法?全国的骗子太多,傻子不够使了,他实际就充当了一回真格的傻子。

但是他的小情人打电话过来不时地骚扰,已经要闹。他安慰住了她,说他在考虑一个周全的办法。希望她一定要耐心等待。

但是小情人说她没有耐性了,她对他这样的流氓早就没有了耐性。她只给他一周时间考虑。且这一周她也不想和他见面。一周后她一准让他完蛋免职。后面的精神损失费另外计算。也可能她得了钱财,会让他立即进去吃牢饭。

徐阿吉觉得脖子上有了个绳套正在收紧,他要么玩完要么还得行动。

一晚上失眠。真格睡不着觉了。他戴了耳机听MP4音乐。他喜欢听一首《青藏高原》。

“呀拉嗦,啊啊嗨……哦啊……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唉只听了两句他立即关了MP4。他太烦,就是因为这首歌认识了信娜。信娜会吼唱这首歌,唱得动听也迷人。他认识人家小姑娘的时候是在一个全县城的新春团拜会上。信娜唱了这首歌,他使劲鼓掌。信娜当时是县城初中的一个刚工作的小女子,她父亲有背景是县城的元老人物之一。信娜没考取大学读了两年破师范职高毕业就分配到了县城初中。再之后……再之后他和信娜发展太快,这些县城元老人物的碎女子们,也跟着大潮流走?不想过苦日子一下就巴上个他这样的年轻局长?

是的。这些碎女子们想透了他没想透啊!小女子们只要有一张漂亮脸蛋儿就会想入非非也做事放荡还不怕死,非把一对家庭拆散当上名正言顺的妻子,那一下就是小富婆。而全国的老夫少妻现象已经普遍他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分子,他也想如此但是他的原配结发妻子吴秀恩不是个软柿子更不是个省油灯,他和妻子过了这一生女儿已经十六岁,他实际对妻子还是陌生的,他的妻子压根不怕死,这是此前绝对没有料到的。他想和信娜至目前已经不是不正当关系的事情,而是一单生意了?这一单生意的结局是信娜一下挣了上千万,他的存款黑钱有了上千万,信娜是想明白了明火执仗的抢劫?但是这类“抢劫”是在床上是两个人的疯狂,是两厢情愿是越陷越深,而最终必须死人?是。得死一个,事情就进入下一轮“搏杀”,他会和信娜成一对夫妻,而夫妻之间的战争永远是没完没了。

算了不敢想象了,和人家小女子已经有了两年多的关系,他必须再次铤而走险!

考虑再三他叫来他的亲弟弟。

在县公安局当刑警大队长的徐阿蒙是他亲弟弟。阿蒙比他小了两岁,要不是他一直关照,刑警队长的位子他弟弟坐不上。那个位子有太多的竞争对手。他和弟弟顶头上司也是局长哥们喝了几顿大酒,也打点了一下。弟弟就当了刑警队长。这样的队长充其量是个小科级干部,但手中的实权太大。他就这一个亲弟弟,这弟兄俩的关系太亲。而他们的妹妹现在也是县城一个人物,当了供销社主任,也是独挡一面的女爷们了。在这座小县城徐家三兄妹早就出名,那是有口皆碑的。外面的说法是徐家三兄妹全勤奋上进全是干部全是模范全是标杆人物。但实际是这三兄妹相互帮衬相互暗中使劲儿,他这个大哥为了弟弟的提拔和妹妹的当一方女爷们,全使了真格的劲儿。而弟妹对他这个大哥也尊敬还害怕。

他和弟弟喝酒吃饭,两人在县城最豪华的一家餐厅一个小雅间里。

他把他的苦处给弟弟说了,之后求弟弟把嫂子办了。他和弟弟这样的吃饭一定是说重要事情。他把序曲全免了,直奔主题说了正事儿。

他弟弟听了哥的想法,有些惊讶,说办了?

他做出了手势是杀的意思。

他弟弟越发惊讶,说哥呀,你疯了,一个碎女子把你弄疯了?

他只能对弟弟说出了信娜的闹腾,他弟弟也知道那个小女子的背景。他必须保住前程。他已经没路可走了。打虎要有亲兄弟,上阵得靠父子兵吧?他说。他没招儿了,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说了他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拍在了弟弟面前,说这张卡是我的名字,十万。密码是弟弟的生日尾数后面六位数儿。亲兄弟也得明算账。我不能让弟弟白辛苦吧?

弟弟就不再喝酒了,把银行卡拿在手中把玩,之后把卡装兜里了。

他觉得有门儿,只要弟弟出手,他再不用支招儿。弟弟经手办过的大案小案数不清了,弟弟一准知道咋弄。

两人闷了半会儿,谁也不说话。

有十来分钟弟弟才说,哥,非办不可?

他说,非办不可。没路可走了。我说透了吧弟弟,我不说保前程,是保命!事情一旦爆发,我得进去弟弟知道吧?

弟弟一脸的纳闷儿,盯着他说,是不是咱们男人见了小女子,全乱套?

他说,不扯这个了,话题大。弟弟,咱弟兄俩得交心说话。能办不能?

弟弟说,哥,我当刑警的时候,也遇见过一档子这烂事儿。和一个咱县城的小女子,从省警校毕业到了我们队上的一个同事。

他说,说。甭停。

弟弟说,我和这个女子该发生的事,全发生了。

他说,你把人家小女子办了?

弟弟说,哥,你甭打断我的话,我说完了你再插话,成不?

他点了点头。

弟弟说,发生了关系。没错。那个碎女子逼着我离婚非要嫁给我。怪不怪这事儿?我比那碎女子大了十来岁,有媳妇有娃的,这女子图了个啥?我当时没权没势,就是个小小的警长了?管了五个弟兄。算个官儿?不算。我也没钱住的房子可怜人,这个碎女子图了个啥?搞不懂。我和这个女子黏了小一年,整十一个月。人家女子打了两个娃,是我的。最终的结局是闹死闹活的,让我媳妇知道了。结果两个女人又打得一塌糊涂。我向着哪个?我晕啦哥,我也不知道咋日鬼的我向着我媳妇了,因为我有娃了吧?不为媳妇负责得为娃负责吧?我把碎女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让她随便我奉陪,大不了我脱了警服不干了。那段时间哥呀,我脑子乱套了。想死的念头都有。我现在还是弄不懂,男人为了个碎女子,是不是精神全面崩溃?

他听了点头,说,是。我现在精神早崩溃过了。弟弟,说正事儿成不?

两人又闷着。全不吱声。他盯着弟弟,弟弟在琢磨事儿。

大约闷了十来分钟。他想这事儿全指望弟弟了。

弟弟又说,哥,非办不可?

他有些发躁,说车轱辘话?他点头。不说话。

弟弟才说,一周时间?

他说,对。一周后这个信娜一准爆发。弟弟不能看着我玩完吧?哥现在就是站在一个悬崖边上了,两个女人全在想尽了办法把我往下推,得死一个人。弟弟你说,让谁死?你救谁?弟弟得拉哥一把,把一个女人干掉。没路可走啊弟弟!

弟弟才说了,这个事儿还给谁说过?

他说,我傻?还是你傻?这个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弟弟便磨着牙根儿说了,办。

他立即倒酒敬了弟弟一杯,说,干了!

弟弟和他举杯把酒干了,全亮了杯子底儿。

弟弟想了片刻才说,有几条咱哥俩得说清楚。一是这一周咱哥俩不能再通任何电话。

他说,对。

弟弟又说,至于我如何办,哥不要过问。

他说,对。

弟弟又说,事情办了,这事儿不能对咱妹子说。

他说,对。

徐局长的父母全过世了。在这个县城只有他们兄妹三人最亲,也相互帮衬。

之后两人分手,弟弟一脸的坚毅,说,哥,听信儿吧。我当然会计划周密再动手的。

他也说,我听信儿。弟弟,不说谢,拜托。

他想第三次谋杀会成功。他弟弟要是出手,这才真格是个狠手。

他往机关开车驶去,他一下猛地看见了一个异常恶劣也狠毒的自己,真格变了,他也觉得他太丑恶太毒,而人的恶性如果膨胀起来,那真是可怕……


焦虑地等待了一周。这一周徐局长觉得时间过得漫长犹如度日如年。

一周后终于等到了弟弟的电话信息是四个字,为:“哥,办过了。”

他一下觉得大喜过望。

他立即回了趟家。他的家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去过。他计算了日子,应该差不多小半年了,没回来过。

他在家里感觉到事情办过了。家里的一切迹象是没人。有灰尘。厨房里也一满是灰尘。这一周他的妻子可能没在家待过。

而他的妻子是有洁癖的,总是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他一下躺在了床上喘气儿也觉得大难过去了。他立即给小情人发了信息让她直接过来,就在他家。他想在他的家里和她大干一回。

小情人明白了,开着小车几分钟就赶到了。他为小情人买了辆二十来万的小车。而这样的小县城有小车的家庭已经太多,听说已经有了几万辆小车。但是小县城太小,修了整齐的几条大道,但是小车拥堵现象已经不次于省城。这两年又连着拨款修通了数条小巷子的街道,全铺成了柏油路面。有钱了,修路盖楼成了这个县城党政大员们的主要政绩。

小情人进了他的家,打量着他,一脸的喜悦。

他悄声说,我妻子失踪了。

小情人说,失踪?

他过去抱住了她才说,对。我妻子已经得了抑郁症,失踪。我们的事情往前大踏步进展啦!

小情人才和他亲吻也咕哝说,是,事情往前猛地进展了一步。我给你做点吃的?

他说成。

小情人做饭的手艺凑合。尤其是擀面条。小情人麻利地和面也做了鸡蛋稍子。

两人美美吃了两碗面条,辣子全调成了艳红色的面条。全是陕西人一天不吃面条全觉得不踏实。两人稀里呼噜地吃着。

之后洗了澡弄事儿。

两人弄事全有激情,他抱着信娜觉得这样的小女子太妖冶,信娜身材苗条比他的妻子瘦了差不多三十来斤,小女子才只有九十来斤。信娜的奶子坚挺摸着舒服吸吮着她的奶子更舒服。他只要和这个小女子弄事儿会觉得浑身发烫咋弄也是个舒坦,而信娜也成熟一沾她的身子就亢奋。两人可着劲儿地上下翻腾,一下整了快一个小时。信娜也曾经趴在他耳朵边上说和一个同学也做过,但是小屁孩儿哪会玩儿啊?是他这样的男人教会了她在床上疯狂,和一个成熟男人弄事真格是美啊我叫你大哥啊嗨嗨哦哟舒服死了……

而妻子失踪这样的话只能对信娜如此说,他绝对不敢对她说把妻子干掉了。那真是谋杀,那会坏大事。又让小情人掌握了一条他的太为可怕的证据。而两人有了深层关系这两年间他给她花了上百万了,她总是问他钱从哪儿来的?一次不经意地说了是工程款抠出来的。他管辖范围内的工程。为工商局盖楼。又一次不经意地说了是装修款的回扣。信娜就打趣也撒娇地说,你们这些贪官,社会主义如此好,你们总是挖墙角。正在台上念报告,心里想着胡乱搞。家里的媳妇太闲,外面的女子好玩。政策一硬你们松,政策一软你们硬,这个国家要是想搞好得把你们这些官员们齐刷刷地拉出去用机关枪扫了……

唉这个信娜已经掌握了他不少脏事儿烂事儿,掂出来一件他就进去。不敢想了!

两人可着劲儿地疯,快完事的时候他就要撑不住要射的时候,他的手机来了一条微信,他随意看了,立即疲软也立即心里嗵嗵嗵乱跳他的脸色顿时也灰白……

他把手机想藏起来不让小情人看,但是迟了,小情人抓过去手机看了,也立即变脸。

两个裸体身子就全呆着不动。他俩坐在了床上相互瞪眼……

微信是他妻子发过来的,里面是录相视频。画面清晰也有声音。

小情人一下暴躁发急,把手机声音放开了,里面是他妻子正在和他弟弟阿蒙弄事儿,两个裸体也干得正欢势,他妻子极为亢奋,骑在他弟弟身上自己抚摸着她的乳房在上下耸动。那简直是黄片儿,但他妻子的声音极为淫荡也可着劲儿地叫床浪声一片……

小情人迅速进了洗澡间冲洗了一番,披了毛巾被出来了,一声吼,失踪的是个地方啊!到了你弟弟床上了?这事情咋说?

他也迅速冲了一下,出来了,紧着穿衣服,一脸灰白地说,贼他妈!

小情人吼,骂谁呐?

他气得也想吼但是太累也懊恼只能咕哝说,我贼他妈,是全世界男人女人们的妈!

小情人听了气的脸歪了,说,就你这点儿本事,还要操全世界的人?

他闷着,心里还是嗵嗵嗵地乱跳。

小情人要走,气呼呼地说,事情没有往前踏一丁点儿啊,倒是往回退了几大步!好,咱俩的事情不是你完蛋的事儿了,是我把你们徐家的三兄妹全搞臭!

他看着小情人一脸的扭曲神态,他只是发呆犯傻。

他觉得事情是太有些麻缠,不止是恶心是丑恶到了极限……

小情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把门咣当一声摔上了离去。

他在房子里跺脚悔恨,也狠狠地煽了自己几耳光。


这一夜又失眠了。

他想了一整,决定了约弟弟和妹妹一块儿去父母的坟跟前说话。

只要这样的谈话,在他们生活过也长大成人的小县城依风俗习惯一定是弄大事儿,再不就是要整大事儿的前兆。亲人们之间有了解决不了的大事,总会有个主事儿的哥了姐的说句话,去咱屋里老人们的坟上说?

弟弟听了他的电话,说,一准去。

妹妹听了他的电话,说哥,出大事儿了?

他说对。要去,一定要去。

妹妹再三追问是谁的事儿?大哥还是二哥?

他不说,只让妹妹一定要去。

但是去了咋说?

他真没想好。

和阿蒙翻脸?那是一定的。但是不能弄事儿,他也弄不过弟弟阿蒙。阿蒙块头比他猛,再说刑警队长的职业也是专门打人的。无论阿蒙打了谁全有理,对方一准是罪犯不是罪犯也是嫌疑犯,敢还手?还手了就弄死你。对方就是还个嘴也不敢。阿蒙说打人那是利索地出拳,他打人太猛。那真不是打架,是打人。再说阿蒙当刑警队长能不带枪?弟弟的枪永远在他左胳肢窝里掖着,那是斜背在身上的皮制枪套儿,一方面防盗,另一方面他右手伸过去一秒钟就把枪拔出来了。他真格的弄不过弟弟。可弟弟办的这叫啥熊事儿?啊?把亲哥日弄到了沟里?得说说。把妹妹拉上,是有个台阶下,和弟弟真闹崩了,有个亲妹妹会出头调解一下。

往父母坟前开车驶去的路上,他停车了几次,抽烟想平静一下,平静不下来。阿蒙还是这个县城的英模,也是省上树的公安系统标兵。阿蒙的鞋是特制的,谁也不知道。他的一双皮鞋大了几码,鞋尖前面有两寸装了特种钢。阿蒙一次在县城的大集上值班巡逻,一个货色持刀砍人,他拔枪冲上去但是群众太多,他怕伤了无辜群众就上去一脚把持刀歹徒踢了个半死。歹徒的胸椎骨让阿蒙踢的粉碎性骨折那是一个血窟窿。要不是抢救及时歹徒就死过了。事后无数群众为阿蒙证实,他拔了枪不敢打,枪口冲着天空呐,这才是个好警察,怕伤了人。但是这位警察一脚就把歹徒跌倒在地,歹徒当时也立即晕死过去。这样的人民卫士是好样的。那次县公安局为阿蒙请了功。

他想,觉得到了父母坟前也是自讨没趣儿。

他为啥近期思维总是出岔儿?但是前面没路,他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兄妹三人坐在了父母坟前。说事儿。

大哥先把手机中的录相视频让妹妹看了。

妹妹看了直摇头,瞪大了眼睛,也瞪着二哥。手机中有了声音是弄事的淫荡。

阿蒙也有些犯傻,拿过去手机看了,也直摇头,也瞪大了眼睛。

妹妹就发了火训斥着二哥说,真恶心,二哥,你咋能把大嫂子办了?

阿蒙就紧着起身对哥鞠了个躬还作揖也笑了,说,哥这事儿我得解释一下。嫂子说她录相是玩儿,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看的。她是想让她自己看。我也当即就让大嫂删除了。我是看着她删的。大嫂太精,太贼,大嫂的手指头咋捣鼓的几下就删除也转存了?咋日鬼的,把这视频发给你了?这下玩完了,要是这录相再转发几个人,全县城会立即传遍了这样的视频。操,女人,我一辈子琢磨不透!

妹妹接着训斥,说二哥你还有理?说了对大哥说,往这个货脸上吐!哎呀,徐家出了个刑警队长流氓?

阿蒙就瞪着他哥说,不让你说?你非要说?咱哥俩的事儿,规定过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现在咱妹子知道了,哥,咋说?说了阿蒙就把大哥的遭遇及窘境还办了小女子还要让他杀了大嫂的事儿,一下简单扼要给妹子说透了。

妹妹听完了,瞪圆了眼睛,看着大哥说,你真要把大嫂办了?让二哥出面办?疯了?全不要脸?还不要命的?

片刻间兄妹三人吵得一塌糊涂。

阿吉也对着父母的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痛诉说他完蛋了,他要进大牢了,爸呀妈呀,你大儿子要死了,去和你们在天堂里团圆了呀……

阿蒙一声吼,说行了,哥,当局长的人了,还演戏?演的不咋地。赶紧说解决办法。阿蒙吼了也把阿吉的手机拿过去利索地调出来了那段视频狠狠地删除过了,阿蒙还对着坟头说,爸呀妈,二老要是在地下听见了,得赶紧捂上耳朵这太丢人显眼啦!

阿吉说,妹子你也听着,只有一条解决办法,阿蒙,弟弟,亲的呀,你能不能离婚了,把你大嫂娶了?这一下就把哥救了!

妹妹听了,不吱声了,盯着二哥。

阿蒙才盯着妹妹,说,妹子,你的意见呐?

妹妹说,看二哥的意思了?要救大哥,二哥也把风流事办过了,二哥就离了吧?

阿蒙又一次瞪圆了眼睛说,妹子,你是来搅合事儿的,咱哥是来弄事儿的。说了阿蒙瞪着阿吉说,你有种了只叫我一个人来?咋弄我全陪着。现在咱妹子在这儿瞎搅合你听着舒服,得是?说了他吼,不行,再想办法!

阿吉赶紧说,弟弟,救哥一把,只有这条路合适。

妹妹也说,脸不要了,要命吧?二哥,你得面对。

片刻后阿蒙才一笑,是冷笑,说,那不可能。俺媳妇对我好得很,凭了个啥,我要离婚?哥,我给你说,这档子丑事,是大嫂自己惹下的,我把她用你给的钱在俺大侄女儿的学校跟前租了间房,是想躲你一阵儿。你让我一个刑警队长去杀一个太可怜也太无辜的大嫂,那事,办不成。是不是妹子?

妹妹听了,点了一下头,小声说,二哥说的在理。

阿蒙又说,我是想把大嫂安顿下来,守着大侄女先过上小日子。可是大嫂给我打电话,总叫我去,去了就化妆,一脸骚情,还让我看她新买的一条内裤,那内裤小的没法说还是透明的,哥,妹子,你们想么,我看了内裤,大嫂上面的奶子也露着,那么大……哎呀不能说了,是大嫂勾搭的我,我再不上了,还是个男人?

妹妹听了就低声说,这个大嫂,真不要脸。勾搭我二哥?大嫂是个破鞋?骚货?可是二哥你咋就上了?你不能跑?你就是个流氓还让我说啥?

阿蒙听了一脸苦笑对阿吉说,看,我没说错吧?咱妹子搅合来了?哥你脑子乱得全是苍蝇全是蛆,对不?

阿吉听了咕哝说,是脑子乱了,是有蛆在脑子里一满在爬,咋办呀?

阿蒙才说,再想办法。

阿吉就求了妹妹,说,妹子,那你救一下大哥,去帮着大哥和那个信娜谈谈?说分手费?要多少可以商量?这办法行不行?

阿蒙就指着妹妹说,对,这也是个办法。妹子,去谈!咱要救大哥,得有人出头吧?

妹妹听了就说,我不去。我去了,让人家把痰往我脸上吐呀?我丢不起这人。大哥,你的事情你要面对,对不对二哥?

阿蒙立即说,也对。妹子,你说的对。对着哩,哥,出了事情你自己不面对,想拉亲弟弟和亲妹子当垫背的?这太不地道,太毒了吧?

再之后几人说着说着话赶话地又开始了大吵。吵架的时候也捎带着有脏词儿出口,立即吵架升级成了詈骂。

当三人全有了愤怒也有了就要肢体冲突的时候,阿蒙突然说,哥,打住。再弄下去,我几拳头出手,你就得住院。说,解决办法!

兄妹三人全静下来了。

妹妹立即说,看,现在还是二哥理智。

大哥就说,那你二哥把我媳妇办了,还理智?

妹妹只想了片刻就说,二哥办的事,可以理解。

大哥急了,吼,把你大嫂办了,还可以理解?

妹妹就想笑,又憋住了没笑,片刻才说,那你大哥办的事情,真格不能理解。

阿吉就明白了,叫来了弟弟和妹妹来说事情,是他有病了,思维乱套。他现在脑水进水了,脑子里的水也能养小鱼儿了,他现在思考出了大问题。

他立即说,散了吧。

兄妹三人全郁闷地散了。

他只规定了一条,事情就此打住。谁也不能再传了,就是自己的老公孩子还有弟弟的媳妇及孩子全不能再说了!

阿蒙说,我的嘴严实。怕的是哥的嘴。

妹妹也说,哥,你得面对,否则你完蛋谁也救不了你。

阿吉拥抱了阿蒙,也拍着弟弟的肩膀说,求你了弟弟,再不要和你大嫂……啊?

阿蒙说,再不会了。恶心得很。你把大嫂空的功夫太久,大嫂那个骚情,不说干柴烈火吧?啊?我的柴火湿着哩,可经不住烈火烤吧?哥,说实话,和大嫂干一回,把人累得……哎呀,不说了。

妹妹也听见了,憋不住就笑了。笑了才咕哝了一句,说,男人,哎呀不说了,我的亲哥呀,你俩全不是好货。两个哥两个流氓。

这一说,散不成了。

阿蒙又坐下了,说哥,妹子,咱得再说说。

几人坐下了。

阿蒙盯着妹妹说,妹子,我是请教,你是我妹子是女人,还是个过得不错的妹子。我这一生干到现在,遇见了女的嫌疑犯就发蒙,只要是我们的侦察对象弄准了,是个女人,我得立即安排至少两个女警官介入。男人的犯罪心理我摸透了,我能摸准。可是女人我摸不准。妹子,女人盯上了一个男人,到底是图了个啥?

妹妹盯着二哥立即发躁,说,说谁呐?我?

阿蒙立即笑着解释说,妹子,我是请教问题,你以一个女人的心理状态说一下,图了个啥?

妹妹想了片刻才说,王八对绿豆,对上眼儿了。就这。

阿蒙说,那不对。王八对绿豆在概念上说,是两个概念,一个动物一个植物,对上个毬眼儿?咱说说真格的,不说概念。

阿吉说,图了个啥?得有钱有势,像我这样的,对不?

阿蒙说,不对。那太贬低了女人,对不对妹子?

妹妹立即说,对。二哥要说理论问题,大哥你现在甭说话。我正在琢磨二哥的话,说了她看着阿蒙,说,你想说啥,甭绕?

阿蒙气馁地说,妹子我没绕,我不会绕。咱是一个爹妈生下的,谁会绕?我想说,一个男人要是遇见了一个女人也有了深层次的关系,这个男人会一下精神崩溃,对不对妹子?

妹妹眨巴着眼睛想了片刻,说,我没经历过。反正天底下的男人全不是好货色,包括你俩。

弟兄俩听了全发蒙。

阿蒙说,也对。天底下的男人没好货,可女人离了男人活不了,有了男人又把男人往死里整?这是啥意思?

阿吉也紧着说,对。是这个意思。妹子,你说说?你们女人是不是全是这个熊势子?

妹妹想了片刻才说,那不对。我和我老公相处和谐。我没整治我老公吧?

阿蒙笑了,说,你没把你老公整治死?我能不知道?我去你们家劝架数不清多少回了吧?我还打过你老公一回吧?一拳头上去你老公满脸的血?

妹妹笑了,说,那全是小事儿。

阿蒙对阿吉说,哥这事儿我也没告诉你。你太忙。这样的小事儿我来做。咱妹子让我教训一下她老公,我劝架去了,没说几句咱妹夫和我吵起来了,我一拳头上去把咱妹夫打了满脸血。可是咱妹子当下冲我吼,吼我是个警察跑她家打人去了,妹子是不是这原话?你吼出来的?我一下两头不是人了?

妹妹仍是笑,说我和我老公没有原则问题吧?

阿蒙说,妹妹,具体说家庭内部啥是原则问题?

妹妹说,女人有了另外的男人像咱大嫂这样的烂货。男人有了另外的女人也像你俩这样的流氓。就是原则问题。我的老公他只要敢外面有女人,我就把他弄死!

阿蒙一拍腿说,看,哥,问题就在这儿。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占有欲望,比男人大得多。对不?

阿吉咕哝说,你要说啥?我还没弄清。

阿蒙说,我也晕了。实际这个世界就是让女人搞得乱七八糟。

妹妹立即反驳说,实际这个世界就是让男人搞得乱七八糟!

阿吉咕哝说,散了吧。我这会儿想起来一句话,男人是靠眼睛欣赏女人。女人是拿命来欣赏男人。对吧?

妹妹听了也咕哝说,不对。男人靠眼睛还靠下边那根东西欣赏女人才对。女人是用整个生命来欣赏男人,对了。所以说,男人全是流氓。

阿蒙听了一脸痛苦,阿吉更是一脸的焦虑也更痛苦。阿蒙紧着说,散了吧。和亲妹子也说不到一块儿。

阿吉才归纳了说,是说不到一块儿。全是成年人了全有家了。从血缘关系上说是亲人,从社会关系上说全是自然人。而自然的男人女人,全是各自的思维规律,两性相吸更相斥。可能如此。

阿蒙才咕哝说,这话对。


散了。

徐阿吉失眠加剧。

迫不得已他去了一趟妻子租住的房子里。他一下跪在了妻子面前,直煽他自己的脸,求妻子再不要发那样的视频了,他可怜巴巴地求妻子说,给我点时间,我错了,错了……

妻子坐在床头自己笑。看着他的熊样子直笑,才说,你要是不回头,咱就往下整,是你死还是我死,我全陪着,就这话。

他盯着妻子的脸内心里怕,他在找妻子的手机,看见了就紧着拿了过去翻找着那个有些黄有些恶心的视频。

妻子却说,删过了。甭乱翻了。

他长出一口气,才又紧着求妻子再不要乱发那样的视频了,太恶心呀!

妻子却说,我让咱女儿存电脑里了。设了密码,谁也打不开,只有我知道。

他啊了一声,瞪圆了眼睛,说咱女儿也知道了?

妻子说,那得让女儿知道吧?要不了,我死了,谁是证人?狗日的你们这些男人,有了小女子在怀里一搂,敢让亲弟弟把我杀了?好么,咱玩儿?我还要缠着阿蒙,我告诉你,阿蒙让我舒坦的呀,那视频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格的美,哎呀舒服……

他盯着妻子,觉得妻子疯了,一脸陶醉一脸痴迷一脸憎恨……

很荒唐很郑重。

他想,和自己过了十来年就差不多满二十年的媳妇在丈夫跟前说着和亲小叔子的风流破事儿?还如此陶醉如此痴迷?他又煽着他自己的脸,陡地发现妻子脱了鞋也狠劲儿地用鞋底子抽他的脸,他的脸顿时火辣辣的,他躲闪着,妻子抽着他恶骂着他,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了血,他赶紧逃跑……


再上班时候他脸上有了两块创可贴,他仍是戴着墨镜掩饰着脸上的伤痕。但是得见部下得听汇报,一个副手就关心地问,徐局长这脸上?

他紧着说撞门上了,我家卫生间的门坏了,一不小心撞了两个口子还流了点血。

副手听了笑,说,徐局长最近太忙,心思全在工作上。要不了我安排个人手去徐局长家里把门修一下?

他立即说不用。他这人从来不沾公家便宜的。

当办公室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仍是烦躁不安,度日如年的熊势子。他在办公室转圈儿,像是一只猛虎被关在了笼子里,对外面的人类及世界极不理解的神态……

他晚上约出来了信娜,他觉得精神已经全面崩溃,但是得把事实告诉她,他说的在理也有力,说你要闹和,把我弄进去,你在外面就落好了?我判多少年全无所谓,但是我给你的钱全得吐出来。包括给你买的小车也是钱吧?你还想在这座县城混?

信娜听了就往他脸上吐痰,蓄积了痰猛地吐,他只能擦了,也苦笑着说,娜娜就这吧,缓一下,我要是不离婚我死去,成吧?你要是想闹我也拦不住,我把话说透了,你看着办。

他回来了,还是睡在了办公室。

信娜的信息不停地发过来,之后两人就成了微信对话。谈条件。

信娜说再等多长时间?他说,他在办。信娜说明确时间?他说,这个不好说。信娜就说不好说是啥意思?让她苦等?那不行!必须明确时间。他说,我妻子的抑郁症重了,说不准哪天就真的失踪了,这个事儿,在办。信娜说那就把视频发过来,她来转发,一下把你妻子搞臭?让全县城的人全知道,这样的视频转发率太快。说不准就放在了网上,全国都知道。他说坚决不行。视频已经删除过了,你要是想找,在空中全世界找去。……

两人如此这般的絮叨,他在自言自语地对着手机说话,门卫觉得楼里有动静,悄悄地上来听了,才发现是局长得了精神病?一个人在房间里叨叨?但是门卫是返聘来的老职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悄悄地回了门卫自己睡了。睡前也咕哝了一句话,是,家家有本难忘的经,人人全得了焦虑症。唉咋毬日鬼的这世道?


第四次谋杀


徐阿吉在凌晨时分下楼买烟。

他也是借着买烟的机会转悠一圈儿。已经数不清多少回了是这样的时分在空空荡荡的县城大街上转悠。而转悠着他会稍稍清醒些,躺在床上就焦虑不安想跳楼。

接近了凌晨一点,他走向一家专卖烟酒杂货的小卖部。

这家小卖部是河南来的一个小伙子开的。小伙子卖给他的烟全是真的,卖给许多人的烟是假的。这里的货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他拿了九盒烟,一盒90块钱。他抽烟全是极品,他不能掉下去档次。再说他抽烟也差不多是别人送的,他最近不想和任何商户们打交道,烟竟然抽完了。他想买上一条,但是只剩下了九盒。他全要了,让小伙子算账。

小伙子就盯着九盒烟,咕哝说,六九三十六,大哥,这是三百六十块。

他听了就觉得想笑,他掏出了钱,数出了四张,说你得再算一下,要是少了这不怪我,是不?

小伙子听了就一脸纳闷,紧着拿出了计算器,那台计算器挺大,他压了数字也计算了,才一拍他的大头说,看,没文化的人吃亏。大哥,六九是五十四,我一家伙少收了近二百呀!

他听了还想笑,又抽了两张钱摆在了柜台上,说你得再算一下,少收了这真不怪我,对不?

小伙子听了就发蒙,又紧着让计算器重新计算了一下,让他看,说,真的是五十四,五百四十块。大哥你是个好人,你付了六百,我找你……九十。

徐阿吉就实在憋不住笑了,说,唉小伙子你是和我膘上劲儿了?再算!

小伙子听了又发蒙,又计算,六百减去九十,成了五百一。他让徐阿吉看计算器,说,这不对吧?你付了六百,我找你五百一?

徐阿吉笑的止不住了,他觉得真开心,这小伙子一会儿功夫竟然全出错儿?他还做小本生意?但是眼睛一扫发现他竟然卖老鼠药,有一类药是毒鼠强?

他不想和小伙子啰嗦了,说,我买了九盒烟,你先算一条烟是多少钱?

小伙子立即说,九百。哦对对对,我错了,蒙了,九百减去一盒我得收大哥八百一啊!谢谢大哥,我刚才打电脑游戏打的头晕,哎呀大哥,你要是刚才拿上烟付我三百六我找你六十块,你走了,我今天夜里就大赔本啊!

他付了八百一十块钱。把烟用塑料袋子装了,也坐在了柜台前,说,有毒鼠强?

小伙子听了立即拿出一包毒鼠强叭地放在了柜台上,说大哥,送你一包。我今天遇到了大哥这样的好人,这毒老鼠的药不收钱了。

他拿了那药看了看才说,真的假的?

小伙子盯着他片刻才说,假的。也有真的。

他抽了烟也递给小伙子一根烟,两人全点着了抽着,他说,你送给我假的?

小伙子抽了口烟才说,老鼠也是一条命吧?毒死了上帝不愿意。

他听了觉得奇怪,说,你信上帝了?

小伙子才说,信了。我在老家参加了福音堂。俺们河南人现在信上帝的人太多,俺们一个村儿全信上帝。

他哦了一声,说,信上帝还卖假货?你这里的假货不少吧?

小伙子说,烟是害人的,卖假的不受上帝惩罚。这药也是假的,不能随便毒死老鼠,那是性命。

他说,那你也有真的?这是啥道理?

小伙子说,真的是卖给不想活的人,成全人家。你看大哥吃了假药太痛苦,上吐下泄的,那上帝不愿意得受惩罚。吃了真的毒药,一下就死,几秒钟玩完,这是一种成全。上帝说,成全人的美事善事真事,要做。道理全是上帝这么说的。我只听,学给大哥听。

徐阿吉一下和这个小伙子谝起了闲传,有半个多小时,两人立即达成了一个约定,是小伙子要成全一个不想活的女人,他一把付小伙子五万元。要是这个女人死了,再付五万元。但是他仍是把妻子的照片让小伙子看了,也说那是个不认识的女人,想死,好几次没死成,得成全她吧?这也是上帝的旨意吧?

小伙子听了就兴奋,说,五万块钱啥时候付?

他说,小伙子只要愿意干,我可以立即付。

小伙子说,那好,太好,老好。日他奶奶这小卖部俺不干了,那俺回老家娶媳妇呀。

他才知道了小伙子还是个单身,娶不上媳妇,因为媳妇咋是年年涨价?小伙子说,在老家娶个媳妇先是付订钱之后是彩礼钱再之后是拜访老岳父母的上门钱还有杂七麻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钱,说了小伙子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账,说媒婆的钱订婚钱接新娘子的车队钱给村子放映一场电影钱、拉新娘子的红包钱还有必须得给新娘子的舅舅一笔拦路钱、婚礼的摄影钱婚庆公司的主持人钱、订酒席钱、新婚晚上娘家人的小姨子二姨子来给新娘子送饭钱稀里哗啦的钱等等,片刻功夫小伙子把收费项目报了几十种,他一下就听蒙了。心想现在娶个媳妇在农村那比国家的税务款项还要多?那是参照的税务收费项目?

同时他盯着小伙子笑,说你刚才是装蒙?你不笨,算账能连着出错?咋回事儿?

小伙子往四处打量了一下,一脸诡异神态,说,大哥你不是警察吧?

他说你看我是警察?

小伙子盯着他笑,说,不是的。要是警察早拿上多找的钱,跑过了。

他说,说正事儿。我现在的脑子灵得很,刚才是咋回事儿?

小伙子小声说,我刚才正看黄片呐,你一进来把我吓蒙了。

他哦了一声,说啥黄片?

小伙子头凑了过来小声说,大哥要是想看,进来瞄两眼?

他进去了,小伙子里面的卧室小的像是只能窝一个人。到处摆满了烟酒杂货。但是小伙子把他的卧室收拾得整洁还有点意味。床头贴了张裸体美女像。小桌头摆了台破电视,小伙子开了电视,里面真是黄片,是海外的成人片儿,放出来的画面全是淫荡也亢奋的赤裸裸地弄事儿……

他往外走,小伙子关了电视也出来了,说大哥,你说的事儿是真的?

他说真的,不是假的。他盯着小伙子说,你解决生理问题,是看黄片,这里的小姐弄过没?

小伙子凑上来说,只玩了几回,得病了。下边长了些小疹子样的玩意儿,大夫说是尖锐湿疣,打针又花了上千块。真划不来。我实在憋得受不了,让小姐给我打飞机,那美。大哥你要是想玩,我给你介绍一个高手,那真是魔手,还真便宜二十块钱玩一回。

他仍是笑,说二十块钱的小姐,在你眼里就成魔手了?

小伙子极神秘地说,享受,那小手细嫩摆弄的人美呀。这个小姐一天只做这活儿,排队。

他又哦了一声,心想这事儿还有排队的?

他说在省城西安弄过没?

小伙子说,不好使。要价高的全不好使,一次五六百?还有上千的?我现在只弄二十块的。

他盯着他说,还不好使?高价的真弄过?

小伙子说,太贵。没弄过。

他又不经意地说,那这些破事儿,上帝不管你?

小伙子听了愣怔片刻才说,上帝没说这事儿,我在村儿里的福音堂听讲圣经布道的,从来没听过讲经的人说这事儿,那可能就是不管了?

他盯着小伙子的正儿八经的脸,心想圣经到了中国也会变味儿的。中国人的信这个信那个全是实用,到了自己做坏事做恶事的时候一定给自己找个上帝不管的理由。

他当下悄悄地约了第二天和小伙子见面细谈。五万块钱想不想挣?办成了十万,你走人?

小伙子说太愿意了,太好了老好了,这好事儿咋就像五百里的云彩里呱唧掉下来一个小妮儿,一下落在了俺怀里。俺干!

徐阿吉仍是在那个茶秀,一把付给了小伙子五万。说了照片上的女人得吃真的毒鼠强,只要这个女人死了,再付五万块,还是这个地方。但是不能打电话。事儿办完了,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小伙子看了照片也知道了这个女人住的地方,说,这个女人要是不吃毒鼠强,我是不是硬灌她喝了毒药?成全她?

他说那是你的事儿。他仍是戴了墨镜也戴了鸭舌帽,说的正儿八经的。

小伙子说,那大哥是个道上的老大?

他突然觉得前几回全是装出来的,倒是全让他妈的骗了。这回没装,小伙子已经把他当了黑道人物了?他点了一下头。

小伙子脸色已经灰白,有些紧张。

他说,要是女人没死,你就得死了。这也是上帝的旨意吧?你成全不了这个女人,我只能成全你了?

小伙子听了脸上的肌肉就哆嗦起来。

他观察着他,内心觉得终于拿住了一个朴实憨厚也不笨的小子?这样的家伙做事也许成。但是成不成,这只是还得走下去的路,它仍是铤而走险的路。

小伙子在怀里搂着塑料包,想了片刻才说,大哥,我信了上帝,是这你看行不行?事办不成,钱还给你。你不能办了我吧?就是黑道也得讲个规矩吧?

他也想了片刻说,把钱给我吧,我看你压根办不成。

他紧急观察着小伙子,小伙子把钱袋子搂抱得紧了,脸上在下决心的神态。

他又激将了一下,说,能办不能?你要是犹豫,咱全当啥也没说?钱拿过来!

小伙子仍是紧抱着钱袋子,片刻后平静了,说,时间?

他说,两天,拖后一个小时扣一万。

小伙子咬着牙根说,成。我办去。要是提前了,奖励不?

他说,十万,不少了。还要奖励?

小伙子说,成。大哥你听消息吧。反正这个女人我成全不了,我成全我自己。

他说,啥意思?

小伙子说,我成全我自己。我自己死呀。说清了吧?

他笑了,又说,你办你的。注意,我会安排几个手下盯着你,你要是拿上钱跑了,我只能成全你了。

小伙子仍是磨着牙说,那不会。我是福音堂的信徒,不能干恶事儿。成全人了,也有钱了,这事儿我不跑。大哥等消息吧。


徐阿吉回去上班了。

他觉得精神恍惚,他仍是把工作排得满,手下人跟着检查,他也在办公室听汇报。他太忙,压根不会在谋杀现场的。

但是太快,他下午就接到了信息,才一天没过去,这又是咋日鬼的?

是他妻子发来了信息,是:“你派来想弄死我的人,让我弄死过了,现在在县医院太平间。你看咋办?我奉陪到底!”

他看了信息脸色灰白,正在汇报工作的手下干部们全盯着他,他颤声说,我女儿病了,我得去看看!

说了他匆匆地下楼开了车紧急往医院赶过去。他想那个小伙子要是真死了,一切玩完。事儿一下就整大了。

他开车不知道咋回事只是下意识地就开到了医院,停了车,他匆匆地往太平间跑去。

医院的太平间有小指路牌子划着箭头指向,他跑到了太平间。医院前面乱哄哄的只有这里最安静。

他跑进去问值班的一个老师傅,说,刚送来一个小伙子死了,放在哪儿?

老师傅说,小伙子?没啊?今天下午没送来过人?

他听了一下松了口气,觉得那是妻子的恶作剧了?

他往外走。到了医院正门停车场,他看见了那个小伙子走路东摇西晃地要出医院大门,他一下神经放松,他妈的吓人呐?

他把车又悄悄地开了出来,跟着那个小伙子,到了一个僻静地方,他把车停了,也仍是戴了墨镜也戴了鸭舌帽,悄悄地跟上去,把小伙子的肩膀一拍。

小伙子回头见了他立即瘫倒在地上。

小伙子坐在地上说,大哥,这个女人不想死,人家贼得很,把我喝的酒和她的酒换了,差点儿把我弄死。我拿的是真毒鼠强,但是……到了还是假的,你看俺们河南人,压根不会生产真的毒鼠强,全信了上帝,全生产假的,全不做害人害性命的事儿。我要是今天吃了真的老鼠药,这会儿已经死过了。

他盯着他,一时有些五内俱焚感觉。

他急躁地说,钱呐,退回!

小伙子说,全汇给家里了。我拿上你的钱就去了银行,先办的汇钱的事儿,之后我立即办了成全那个女人的事儿。说了,小伙子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汇款票据,说大哥你要不信了,看这张汇款单子?

他就跺脚,看天,感叹,气愤……

小伙子又说,大哥你别生气,我回老家把钱再给你取回来不行了么?给大哥说实话,我刚才在医院里上吐下泄的,我就知道没事儿。我也没钱,大夫还让我住院我偷偷地跑出来了!

他听了小伙子的话又盯着他。

小伙子坐在地上往墙根儿用屁股偎着退,说,大哥你要成全我也行,是死是活全是上帝的旨意。我听你的?

他蹲下了,盯着小伙子说,你咋去的,说说?

小伙子说,我编了个瞎话。进门就叫大姐,说我可找着你了,因为你在俺们小卖部买过烟吧?一下多付了我三百多块钱,我来谢谢大姐还想请大姐吃顿便饭。看我说了瞎话上帝要饶恕我!说了他在头顶胸前快速划了个十字。

他说,下来呐?

小伙子说,下来大姐就跟我出来吃饭了。我把酒倒好了,药也下好了,大姐要和我划拳,我就和大姐划拳,也就是划拳的功夫大姐把我的酒换过去了吧?我想是这样。大姐的手太利索也会划拳,我俩说好的是三拳一杯酒,三打二胜,只划了两拳我全输,我就喝了酒。

他说,再后来呐?

小伙子说,再后来我就觉得憋得慌一头就倒在地上,我觉得我要死了,这是成全我了吧?

他说,再后来,说完!

小伙子说,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晕过去了,我咋去的医院又是咋让大夫摆治的,我全不知道了。再后来我就……在这儿坐着了。大哥这全是真的,我不会编瞎话!你要是想成全我,我觉得那也是上帝的旨意,我死了算了,活着也真没意思……

他起来了,小伙子极度恐慌地盯着他,又说,大哥,要是真想成全我,三天后行不?我得吃三天煮土豆,别的啥也不能吃了。

他说,为啥?吃三天煮土豆?

小伙子可怜巴巴地说,肚里有毒,得吃三天煮土豆,排毒。等我把毒排净了,让我干净地去见上帝?毒不排净,我说不准过了些日子得恶病,还是一死啊!三天后我回老家取钱去,把钱还了大哥,行吧?实际你把话没说清,大姐不想死,是你想让大姐死的。大哥让我成全大姐,大姐把我……成全了,是不是?你要是还想成全我,我认了,但是必须得让我干净地去见上帝,埋地下烧成灰全行,我身体里面不能有毒吧?

片刻后,他咕哝了一句说,我成全你。回去娶媳妇吧。他走去,觉得身体发飘,他身上的毒更重些。

小伙子在后面咕哝了一句说,大哥那五万不给了?

他转身盯着小伙子恨得想骂他几句但是他也只咕哝了一句说,你不笨,我笨。

之后他晕晕乎乎地走了……


第五次谋杀


又经过了一天思虑。徐阿吉考虑成熟。

第五次谋杀行动得进行下去。

此次的谋杀必须自己下手。谁也靠不住。

他此次的方案是经过了内心挣扎也再三考虑清楚的最后一次。

这一次会成功。一准成功。

他约定了信娜,叫了她开车出去了。

他告知了信娜,说给她一次意外的婚礼。

他让她穿上第一次两人结识的衣服。他说太喜欢她的那身衣服。

信娜兴奋。说婚礼?我只穿那样的朴素衣服?很意外么?

他说对。那样的衣服让我一下就想起来了当初的浪漫和风流。

两人开车驶向了不远处的太白山。那里据说是道家修行的山,山里有庙有秀丽的景色。

他一路和信娜说说笑笑。也亲吻。

而小车上山的时候压根没路,只是正在施工的便道,他看见了一片云雾迷蒙,一片云雾中有彩云飘舞,他觉得他看见了他这一生——

他一生是穷苦人,他勤奋挣扎苦读了大学,他毕业后回到了县城当了政府小职员,之后一路当县委书记的小秘书又当了党办副主任也干了一任不到两年的过度式乡长兼党委书记。他提到县城先任工商局党办主任之后一步一步艰难地升迁,他的变坏当了流氓当了贪官只是近年内的事情。他熬到目前位子的日子异常苦,苦尽甘来,他吃了头一次黑钱一下就刹不住车了。他收受贿赂上下打点,他也泡妞无数但怕染上性病,他觉得县委县政府的包养二奶风气突然一下就兴盛起来,而这样的传言成了事实,他觉得那是一类恶性“传染病”。他不知不觉地就被传染了。他为啥不能也包养一个漂亮小女子呢?

就这么简单也这么复杂,尤其是结识了信娜就更加让他飘飘然一下觉得有个小情人是如此美妙不可言传只可意会……

但狼狈不堪的日子还是极快到来……

唉贼他妈。

他极恨他自己这样的愚蠢式的谋杀,他突然就正视自己丑恶的灵魂,他现在的堕落、狠毒、可耻、荒唐及糜烂生活得划个句号。

当他这样思考的时候他觉得陡地浑身轻松,精神竟然恢复到了大学毕业论文答辩的状态。

而这次谋杀一定成功。因为他策划的周密细致。而他在官场混了二十一年,从大学毕业开始混,他好几次想退出这样的丑恶地方,啥是公务员呢?他总结过写过:是消磨心性,糟蹋青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干着同一样工作,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地看着主人——顶头上司的脸色活着的小人物。而一旦有了机会人可以变狗,狗更可以变人,只视悟性及环境变化,在官场闪转腾挪的功夫是看人下刀子看人下菜,当刀子见了血,菜也让司觉得可口,那就有一次机遇。一旦升迁到了一定位置,他这条狗就变了,成了人物。于是等待另一个时机,和同仁们搏杀,又一次恶性循环,再次升迁到一定位置……但是你徐阿吉能升到这座小县城的一把手么?很难,太难。再别说跳出去到地区?省城?你没有背景上面没人你他妈干到这座小县城工商局一把手就已经是一路上血淋淋的黑乎乎的,前面啥也看不见了……他写过,是一次失眠写过,写了看了,再三地看,又撕了,撕得粉碎。

官场就是个气场,磁场,道场,法场。时刻在高速运转。

他发现他在这样的“场”中混久了,想退出么?只有死路一条。

他退不出来了。

但是过了这片刻,他一准完全退出,彻彻底底……

他开车驶向了更高的山路就见到了一处极为合适的地方,他看着一天的云雾有道亮云一闪……

他把小车方向盘一打就听着信娜的尖叫声凄惨地在他耳边响了几秒,但是他内心在笑,他觉得他听见了他内心平静的笑声在小车急剧坠入数百米山涯的时候洋溢飘散……

……


陕西C县电视台及广播电台在第二天发布了一条新闻。但不是头条新闻,而是排在了十几条之后的不起眼儿位置的新闻。新闻中只有两句话,为:“昨日我县工商局局长徐阿吉同志在办公途中,因车祸去世,享年四十三岁。另一同车的女同事也因车祸同时去世。享年二十三岁……”


C县的这条小新闻播出的时候,徐阿吉同志已经躺在了一片枯败也有绿色的花丛中。追悼会就要召开。

而三天前的小插曲也得顺便交代一下。

徐阿吉在他的办公桌上留了一封遗书。只写了几句话,为:“各位领导各位同事,我由于长期抑郁,和大家分别。对不起大家了。”

当清理他的遗物的时候,他的副手立即把这封遗书送给了C县一把手县委书记。书记正在发愁如何发布消息,拿到了遗书立即当晚紧急召开了县委常委会。四大班子的常委全到齐了。书记才说,大家议一下徐阿吉同志的事情如何快速解决,我的想法有几点供大家参考。一是有了徐阿吉的遗书,这个事情可以定一下调子,二是如何公布这个消息也向地区和省上相关部门汇报。三是后事的料理。

常委会沉默了片刻就有了发言,发言的常委们对书记的指示领会不深,刚开始发言就“跑题”,说了徐阿吉的生活作风早已经腐化堕落,得先让纪委相关部门查一下。而这样的发言刚开头,后面的发言就有些激烈,立即说到了徐阿吉是自杀么?恐怕不是。是做贼心虚,有些最后的疯狂吧?再立即就有人激烈地站起来发言说,得查,先从医院查起,他得了抑郁症,服用了啥药?这样的问题好查么?一查就准。之后这就是突破口,咋就把一个小女子稍上也在车里,也死了?人家小女子是在县城学校当教师么?他俩咋就坐了一辆车坠下百米深的崖下了?

会议突然就要开成对徐阿吉的双规前的揭发会及控诉会?

县委书记有些不耐烦,他对党办主任也负责做常委会记录的扩大成员使了个眼色。

党办主任已经理解了书记的意思。他笑着打断了那些气愤异常的常委领导们,说请大家冷静。刚才书记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之后他重申了书记的指示要点,说,请领导们顺着这个思路谈一下?人么,已经死过了,现在是后事的料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现在再追究一个已经死了的同志的问题,不是咱们今天的常委会主要议题。

于是大家又沉闷了片刻,才纷纷发言,全是程式化的,全是围绕着书记的话题又组织了发言。

书记看了一下手机上的表,说,下面我还有事情要办,谈我们县的开发区问题。今天的常委会到此为止吧。我看让咱们党办主任把他的记录归纳一下,给大家说一下,散会,好不好?

党办主任立即归纳了五点,为,徐阿吉同志的自杀死亡不用侦破了,现在很清楚了。这个不说了。第二是对外需要统一口径,徐阿吉同志是抑郁症,这个也不要再议论了。第三是安抚家属,由我们党办统一安排慰问和追悼会事宜。我也会安排让宣传部门发一份新闻通稿。要短,要事实求是。对外的媒体发布由县委宣传部门安排。第四是希望常委领导们如果接到了媒体的采访要求,请领导们按照今天的会议精神向媒体如实讲。不要讲对我们县党政干部不利的话。第五是向上级及省上相关领导汇报,我会加班写一份报告。按照上述四点写。会短也会说明问题。这五点,请书记指示,看书记还有啥重要补充意见?

书记问大家,说,大家还有没有不同意见?我的时间太紧,我原则上同意这五点意见,说的很好。

书记一锤定音。

常委们立即全体安静。再没有不同意见了。

书记起身说,我只补充一点,徐阿吉同志的追悼会三天之后开,不要拖,要快。谢谢大家,散会。

书记说了头一个离开了县委会议室。他急匆匆地去开另一个重要会议了。

而常委们个个走在楼道里,想说的得闭嘴,不想说的也自然闭嘴,他们个个只是面面相觑,灰不溜溜。


悼词中结尾有一段话如此写道:“……徐阿吉同志是我县党政领导精心培养起来的优秀干部。他的去世是我县工商部门的损失。也是我县年轻干部的损失。还是我县后备接班人的缺失。

“徐阿吉同志安息吧。”


徐阿吉的第五次谋杀成功了。既快也稳妥。他的此次谋杀和县委书记的最后指示有些偶然巧合,不要拖,要快。

他经历了屡战屡败,此次的谋杀由于策划周密也万无一失。

在追悼会上,他的妻子吴秀恩女士显得异常悲痛,一直在哭泣也和来宾们握手,一脸泪水。

而阿吉的弟弟阿蒙也是一脸坚毅神态,他到底是见过大事见过太多的死人场面,他竟然没掉一滴泪水。他只是用眼角瞄着大嫂的脸,出于职业习惯他看到了大嫂在悲痛中也瞄过他几眼,那几眼全是骚情,贼她妈一回,这些女人一生让他琢磨不透。

阿蒙的妹妹泪水流一脸,她逮了个空子悄悄地对二哥说,哥呀,这一下剩了咱兄妹俩了,大哥的这个结局是好?还是不好?

阿蒙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妹妹一直寻思着,二哥那样的神态是啥意思?

而最让所有参加告别仪式的C县领导干部及亲属们不解的原因是——徐阿吉浑身摔得稀巴烂,但他的遗体那张脸经过了殡仪馆的化妆,竟然是一脸微笑?咋能是微笑?化妆师觉得这一生他化妆过无数尸体容颜,全是大悲大痛,也有死不瞑目的,但这张脸把血迹洗净后无论咋化妆,还是微笑?弄不懂。

细心的C县干部们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细心的干部们匆匆而过。

而阿蒙察觉到了,他一直没流泪,但是走近了大哥的尸体他停留了片刻,他察觉到了,他才陡地流了一脸泪水……


此前信娜的尸体已经火化过了,成了天空中一缕灰烟。她的尸体只是她的亲属们在哭泣,在诅咒着徐阿吉,但那是一个小场合,没人注意。


徐阿吉还给他的妻子留了一份遗书,写的极短。为:“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女儿。我要结束自己。好自为之。留给你的钱足够你后半辈子放开花了。可以再嫁人。但请不要再给我抹黑。遗书看了烧掉。”

他的妻子看到了遗书笑了,之后才哭。也立即把遗书烧掉。他留给妻子的钱有数百万元。这样的钱全是按照官方语汇解释为“不能说明的巨额财产。”

他的妻子想了一整,就对来家里慰问的领导及同事们全哭诉,阿吉太累了啊,我太失败了,没有照顾好阿吉啊……

说了她总是哭,总有泪水,哗啦啦的泪水一直流了几天。

但是到了屋里没人,她就在笑。她的笑有些凄苦有些悲凉,但她笑了……


之后一些日子里,全县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在议论,信娜和徐阿吉不是一个单位,咋会同时出差?是办啥事儿呢?

稍知内情的干部们全体闭嘴。但是交头接耳的仍是议论开去,说到了这两个狗男女已经风流了几年,这一次是抽空又风流去了,在山路上开车也玩?该死。

于是这两个年龄相差了二十岁的男女就成了C县百姓们异常亢奋的话题。

这样的议论持续了一段时间,突然全国的媒体在报导一个男星和一个女星通奸?让抓了个现行?这个风流事件一直持续发酵,版本繁复,就把小县城的议论一下捺住,小县城的百姓们又在议论着那起轰动全国的通奸案了,再没人瞎操心徐阿吉和信娜如何在一起出差的死亡奸情……







2012、写于北京、没发

2014、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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