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炜:钓鱼岛:把战术得分转变为战略得分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981 次 更新时间:2012-12-11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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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炜 (进入专栏)  

随着中方派出冯昭奎、吴寄南等重量级专家“密使”赴日,与日本学者思考讨论中日关系与对策,而日本方面极可能重掌政权的自民党总裁安倍晋三也派出宫本雄二和谷野作太郎等“知华派”资深外交官前往中国,与中方沟通并寻求解决中日危机的突破口,持续数月的中日钓鱼岛争端可望暂告一段落。 毕竟,中日双方内心深处都担心,持续不断的紧张对峙极可能导致擦枪走火,使领土争端升级为一场两败俱伤的军事冲突。

挑起这此事端的是日本政府,如果没有日本政府的“购岛”行为,绝不可能有之后中国方面的一系列强烈反应。但稍作思考,不难发现“购岛”行为的更深层原因在于,中国崛起打破了日本人的心理平衡,以为傍上美日同盟这棵大树,便可以跟中国雄起叫板,获得心理补偿。没想到,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两个多月下来,日本多年来对钓鱼岛实施的事实上控制,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事实上的中日共同控制:中国海监船连续二十几天对钓鱼岛周边海域进行巡航,甚至持续三天进入钓鱼岛领海宣示主权,令日方船只驶离中国水域。

从哪方面看,日本都赔了,赔惨了。美国并没有像日本人所普遍期待的那样,在盟邦有难时为其两肋插刀,鼎力相助,而是明说目前钓鱼岛主权归属不清,日本只享有实际上的行政管辖权;与此同时,中国船只连续多日进入钓鱼岛海域,中国海监船事实上已把对该海域的维权巡航常态化,日本领导人关于钓鱼岛主权“没有争议”的声明几成为笑柄。乍看上去,中国似乎赚了。这从日本自民党政客开始猛烈攻击执政党的钓鱼岛政策以及购岛闹剧的直接肇事者石原慎一郞,便可见一斑(安倍甚至猛批两年前钓鱼岛撞船事件中起诉中国船长的那霸县地方政府,要将其当作替罪羊)。

然而中国真的是赢家吗?在战术上,中国的确赢了一把,但从战略上看却未必如此。何以见得?使人民币国际化,最终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中日货币直接互换谈判因钓鱼岛停顿下来,本来如火如荼的东亚一体化进程因此受到重挫。我们虽然在战术上得了分,在战略上却丢了分。说中国在战略上丢分,理由当然不止是双方货币互换谈判受挫,符合各方根本利益的东亚一体化进程受挫,更为重要的是,中国迈向真正世界大国的进程已然受挫。

谁是真正的赢家?当然是美国。美国表现不可谓不老辣,一方面在钓鱼岛主权归属上表示中立,或“不持立场”,这不免使日本大失所望,一方面又声明美日安保条约适用于钓鱼岛,同时不断对中国进行武力威慑。不难想见,美国人内心深处未必愿意替日本人的战争埋单,但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管理危机的姿态,是不花钱的;甚至与日军举行联合军演,把两个航母战斗群同时聚集到关岛,以此施压震慑中国,也无需付什么代价。所以,美国无疑是赢家。其在钓鱼岛事件中的所做所为不是其重返亚洲战略的最佳背书,是什么?

如果我们并不是真正的赢家,就得好好反思一下。受主权神圣不可侵犯一类狭隘欧洲观念的束缚,我们尚未能爽快地承认,主权虽重要,却并非任何时候都清晰无争议,而可能是模糊有争议的。我们似乎已忘记,主权争议完全可以搁置起来。我们未能意识到,主权争议甚至可以搁置几十年上百年,直至国际格局发生深刻变化,无人小岛主权归属已无伤大局。回头看来,邓小平当年提出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是一种深刻的外交智慧。在主权争执相持不下,给域外势力以可趁之机的情况下,“搁置争议”毫无疑问是各方平息争执、共同发展的不二法宝,而“共同开发”又必然意味着主权并非排他,至少已暂时模糊化,暂时处于某种共享状态。目前主权模糊化虽然尚未能成为国际通行做法,或者说在大多数情况下主权仍具有非此即彼的排他性,但同样清楚的是,搁置主权争议是一种深刻的外交智慧,一种能够给各方能带来莫大利益的大智慧。正是这种智慧给了我们三十几年和平发展的宝贵机会,使我国得以迅速崛起,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大国。正是因了这种大智慧,三十几年来我们一无所失,得到的却太多太多。因此,搁置主权争议使之模糊化不能仅止是一种权宜之计,在领土争议几成死结的情况下,完全应该成为各当事国决策层、知识界乃至一般国民认真讨论的可能性。在各方经济合作利益远大于几个无人小岛的价值的全球化时代,搁置争议完全应该成为争端各方认真考虑以期摆脱死结、获得新的发展空间的一种外交选择。

假如中日在钓鱼岛问题上永远针锋相对,你死我活,最后结果不是像历史上欧洲各国那样走向战争,是什么?在全球化时代,中日经济如此相互依赖,战争不意味着两败俱伤,意味着什么?几年内GDP便将超过美国的中国,不积极统战同为东亚一员、经济规模只及我们三分之一而且还会越来越小的日本,难道把它越来越深地推向一个总是从中日争执中坐收渔利的国家的怀抱?不努力消除美日同盟对我形成的长期战略压力,难道永远让我国际空间受到挤压?难道中国竟满足于永远做一个受制于人的二流国家?如此这般,谈何“崛起”?

因此,今后若干年内我国政治、经济、外交和军事的努力方向是,除了让日本痛快地承认钓鱼岛主权不是“没有争议”,而是很有争议外,还可以提倡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只有这样,才能将我国在钓鱼岛事件上的战术得分转变为战略得分。可以相见,日本对此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很难接受,而我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出于策略仍会坚持主权在我。然而随着我国经济进一步成长,二三十年后明显超过美国,七八倍于日本,我国的全球影响力必将明显扩大,我国的全球角色定位必将有明显提高,中日关系、中美关系也将随之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届时模糊化的钓鱼岛主权归中还是属日,对中日两国都将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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