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锜:概念论13:人类是怎样获得语言能力的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753 次 更新时间:2012-06-21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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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晓锜  

人们较为普遍公认,语言和语言的使用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一个重大标识。早在十八世纪,德国学者在人类语言起源的研究中就认为,语言是人的本质所在,人之成其为人,因为他有语言。

许多动物和人类一样也能够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为什么它们却不能够和人类一样具有语言能力呢?和人一样地用语言来想和思?用语言来划分、规定、建构和表象事物呢?这个问题的另一面是,人类是怎样获得语言能力的呢?

有的学者认为,语言是人类群体生活交流的产生,可是不少动物,如蚁群、蜂群、鱼群、鸟群、鹿群、狼群、象群、猴群、猩群,等等,也过着群体生活,有着群体生活的交流,为何人类的群体生活能够产生语言,而动物的群体生活不能产生语言呢?如果说是物种不同的缘故,那么,这是一种怎样的不同,以及这种不同为何可以在人类这个种群中生成语言,而不能在许多动物的种群中生成语言的呢?

有的学者认为,语言是人类大脑的功能,他们期望从人类大脑的结构上,从人类大脑皮层和某个部位中找到生成、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功能区,从而在大脑中枢的生理结构解剖上找到人类语言生成之谜。在许多学者的研究中,人类的大脑中似乎有着某种产生、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功能区,当一个人的大脑在这种部位有所缺损或损伤时,即会丧失语言能力。可是,为何这样的大脑功能区有着生成、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功能,其核心的机理又是什么呢?以及这样的核心机理是怎样生成的呢?为何人类能够具有生成、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大脑功能区,而所有动物却未能具有这种生成、控制和管理语言的大脑功能区的呢?这里的更为深入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学者们的深入研究又发现,当一个人大脑的某个部位缺损或损伤使得语言能力丧失时,过一段时间,大脑的其它部位则会接管,使得这个人的语言能力又逐步地恢复了起来。这样的情况在中风病人的临床治疗中是经常可以看到的。这样,语言的生成、控制和管理对于大脑来说,又是一个整体的功能,很难孤立地、绝对地划出一块特定的功能区。

亦有学者认为,语言是人类心智的悟性,但这种悟性又是什么呢?它从何而来?又是什么使得语言和这种悟性必然地联系在一起的呢?尽管有这样见解的学者把悟性解释为某种自我思考、自我反思的区分特征能力,认为这种自我思考、自我反思的区分特征能力使得人类的心智产生了给予自然对象以名称的渴望,从而产生了语言。可是问题又进一步在于,这种自我思考、自我反思的区分特征能力又是如何来的呢?它又是依赖于什么而能够对自然对象进行名称的呢?此外,仔细地观察,人类的心智具有对自然对象的区分特征,而动物的心智亦是有这方面的能力的,亦是具有一定区分特征的判断能力的,如地形、位置、危险、天敌、同伴、食物、水源等等的区分和判断,并由此作出自己的结伴、捕猎、追击、逃避等等的行为。那么,为何动物的心智不能发展为自我思考和自我反思,以及给予自然对象以名称的渴望,并由此生成语言呢?看来把语言归结为人类心智的悟性并不能回答语言的起源和由来。

近来有学者认为,人类的语言能力得益于人类DNA构造中有一种特殊的语言基因。这种被称之为FOXP2的语言基因,存在于人类的第7条染色体上,是一个与言语功能发育有关的基因。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研究小组的研究人员认为:“我们的研究证明,人类与黑猩猩FOXP2基因的结构和功能均有差异。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人类大脑具有与生俱来的言语能力,而黑猩猩不具有这种能力”,“这项研究证明了为什么黑猩猩和其他短尾猿不具备语言能力,同时也使我们明白人类是如何通过进化过程获得语言能力。”我以为,即使情况如此,进一步的问题在于,这样的基因是怎样产生的?为何这样的基因会产生语言?猩猩和其它喉咙里能够发出声音的动物是否只要植入了这种基因就会拥有语言能力?为何人类与猩猩之间会出现这种基因结构的差异?是怎样的进化原因和进化过程造成了这样的基因结构的差别的呢?对此,我们没有能够在美国研究人员中得到进一步的说明。

看来,无论是人类的群体生活之说,人类的大脑结构之说,以及人类心智的悟性之说和语言的基因之说,都是无法为我们解开人类获得语言能力的历史之谜的。语言的起源是那么的扑朔迷离,近代以来的心理学研究,亦在人类语言的起源上感到深深的迷惘和棘手,甚至感到要把语言从心理学的研究中排除出去。

当然对于宗教来说,语言的由来就相当简单了。在宗教看来,上帝全知全能,世界的一切都是上帝赋予的,包括人类的语言亦是上帝所赋予的。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语言是上帝对人类特别眷顾的赋予。在《圣经》中我们还看到,上帝甚至通过混乱人类的语言,造成人类思想的无法统一和种种差异,使得人类妄自尊大,竟然想修一座通天塔与上帝见面的企图成为了泡影。

那么,人类究竟是怎样获得语言的能力的呢?我们能不能解开人类语言的起源和获得语言能力的历史之谜呢?特别是我们能不能在新的科学发现和知识的涌现和汇集中,对人类语言的起源和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进行哲学统摄的思考呢?

在许多人文的和科学的文献和新的发现中,学者们思考了人类语言的基本特征,其中最主要的观点综合起来,我以为有两点很重要:

第一,人类的语言是一套符号指称;

第二,人类的语言是一种意识行为。

正是这两点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获得了提升,从动物世界的警示、呼唤和情感的生物性叫唤中走了出来,成为了一种有着对象指称和意识行为意义的声符,并由此生成、进化和发展出了人类所独具的语言和语言能力。

人类的语言和语言能力是建立在符号文化上的意识行为。这样的意识行为是怎样生成的呢?我在长久的思考中感到:

1、语言是一种符号指称的意识行为,这种符号指称的意识行为源自于人类的生存方式,有着它的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

2、在大约数十万仍至数百万年的漫长历史进程中,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生物性叫唤走向了指称性声符,并最终导致了语言的生成。

3、人类喉咙的发声构造、耳朵的听觉构造、大脑的结构功能、以及基因的遗传编码,亦在生物性叫唤到指称性声符的漫长历史过程中互为作用地发生了改变。如,喉的位置,在人类喉咙中渐渐下移,造成更大的音室,能够发出更多清晰细分的音节;耳朵的构造也相应变得能够分辨更为细微不同的音节;大脑亦生成和发展了相应的语言的处理、控制和管理功能。这样的生理结构变化,进一步在世世代代繁衍的传承中写入了人类DNA的基因编码。

4、语言的使用,使得人类的意识活动借助于一套符号系统,获得了一种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概念构造,这种概念构造使得人类的种种经验感知转化为了概念认知,并进一步造就了概念方式的观念、思想、知识、自我意识和概念之物的创造,造就了人类所特有的以经验为根基的概念方式加入的意识结构和智能创造。

人类思维有一个极为基本的特点,当我们的头脑在“想”和“思”的时候,这样的“想”和“思”是语言方式的,是用语言来“想”和“思”的。我们对人类语言和语言能力获得的探究,当从这样一个实在基础出发。

人类用语言来想和思,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和思,并以语言为通式传递彼此间的想和思,达到彼此的知晓、交流和联结,造就群体的纽带和精神世界。

人类语言的基本特性:

一、语言的指称性。

当我们的头脑用语言来想和思时,我们头脑中的语言,它的每一个词项,都是有着相关指称和定义的概念构造的。按照学者们的见解,语言的每一个词项,都是有着关于它们所关于的。例如,当我说,“今天到饭馆吃午饭”时,这样的语句由若干词项组成的,组成这个语句的每一个词项都有着关于它们所关于的,即有着它们各自的对象指称的。如“今天”是一个关于日子的对象指称,“饭馆”是一个关于何处的对象指称,“午饭”是一个关于何时就餐的对象指称。语句由词项组成,每一个词项都是一种相关对象的指称,它们共同地组合为了一种语句的综合指称。

二、语言的意识性。

人类用语言想和思,用语言来赋予对象指称和定义,直观地显现了一种语言方式的意识行为。长期以来人们一直以为,语言是意识的工具,这样的见解好像很对,但这样的见解,往往使人不知不觉地忽视了语言使用的本身是一种意识行为。

在人类的语言方式的想和思中,这种语言方式的想和思的本身就是一种意识行为。在生命意识的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语言方式的想和思,这样的意识行为实际地造就了一种新的意识方式,即概念意识活动。这种语言方式的概念意识活动,使得人类的意识活动从经验方式走向了概念方式。

三、语言的概念性。

语言的本质在于,它所使用的每一个语词都有着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概念构造。概念性是语言的根本所在和本质所在。

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既不是神授的,也不是天生的,其根源在人类的生存历史中。我非常赞成上以上世纪下半叶美国学者们的一种见解,他们认为语言起源于人类群体狩猎、采集和食物分享的生存方式,起源于食物分配的指称。食物的分配指称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叽里咕噜的叫唤声逐渐成为了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这种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一方面通过声符、部落口语和文字语言的途径,使得人类获得了语言能力;另一方面,通过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构造,获得了概念的意义,使得人类的语言获得了它的概念性。

此外,经常遇到的一些见解认为,人类有人类的语言,动物有动物的语言。这样的见解我以为是完全不可取的,这样的见解实际上是把动物的生物性叫唤,同具有指称和定义构造,具有概念意义的指称性声符混淆在了一起。尽管动物之间的警示性、感觉性和情感性的叫唤,如狒狒惊吓的尖叫、狮子发怒的咆哮、野猪伤痛的呻吟、狼群结伴的嚎叫、猫咪发情的长嚎等等,在动物世界中有着它们群体交流和信息传递的功能,但这样的叫唤因其始终缺乏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概念构造,因而只是和只能是生物性的叫唤而不是指称性的声符。

四、语言的通式性。

人类普遍地用语言方式想和思,用语言方式表达和传递头脑中的想和思,用语言方式实现彼此交流、联系和共同知晓,使得语言成为了一种人类群体的媒介通式,使得语言具有了它的通式性。

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在《心灵种种》的探讨中感到,我们的心灵在许多方面与别的动物是雷同的,然而在另一些方面又迥然有别。他提出了人类的有语言心灵和动物的无语言心灵,提出了要考虑心灵的历史的和进化的途径。认为,“心灵并非从来就有,我们有心灵,但我们并非自古就存在着。我们是从那些较简单(如果那是心灵的话)的生命进化而来的。”

本人极为赞同丹尼尔•丹尼特的见解。我在《生命意识方式的探讨》中,根据自己的多年思考,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即地球上的生命意识方式不是开始即有就是那样的和永恒不变的,生命意识是一个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这样的历史进程要从生物性进化和文化性进化的两个方面来考察。

在生命意识的进化过程中,地球上的生命意识,先后出现了反应意识、知性意识、概念意识三种意识方式。其中,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是生物性进化的生成,这种生物性进化以生命体的触觉为根基,产生了刺激反应的经验感知和多元触觉合成判断的经验感知;概念意识则是一种文化性的生成,它通过声符、图形符号、文字符号等等的符号文化活动,把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所提供的经验感知,制作和转化为了具有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构造的概念认知,生成了人类的概念方式的观念、思想、知识、自我意识和概念之物的创造。

在生命意识的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

反应意识是最为原始、初级的意识方式,这个原始、初级的意识方式是建立在生命体单一触觉的“刺激 — 反应”上的。

知性意识是意识的中级方式,它是建立在生命体多元触觉合成判断上的。这种多元触觉合成判断的知性意识,在其漫长的历史生成中,在意识活动和机体变化的互为关系中,促进了生命体的多元触觉器官的发展,以及多元触觉器官的神经联系和大脑中枢合成。我以为,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中枢生成、进化和发展,是同生命体多元触觉合成判断意识活动的进化互为作用的。

概念意识是意识的高级方式。对概念意识的理解重在两点:

第一,这个高级意识方式是一种文化性进化的生成。这种文化性进化不是先验降临人世的,它是建立在生命意识的生物性进化基础上的,也就是说,概念意识是建立在生物性意识发展基础上的一种文化性生成,概念意识的文化性生成和发展是不可脱离它的生物性进化基础的。

第二,对概念意识的本质和由来不能从单纯地从大脑中枢、基因遗传的生理结构中寻求,而要从人类符号文化活动的历史进程和人文科学中寻求。或者较为全面地说,要以人类符号文化活动的历史进程,以及这种历史进程对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中枢构造进化的互为促进的相互关系中寻求。只有这样,我们的探索才能从“心灵是终极的不可知域,超出全部科学所能达到的范围”的瓶颈中突破出来,从人类符号文化活动的经验历史中,以及这种经验历史对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中枢构造的互为作用关系上获得对概念意识方式,对语言能力和语言本质的揭示和理解。

在心灵种种上,我的见解是:

第一,对于地球上所有生命体的意识活动,我们可以从反应意识、知性意识和概念意识的划分上,界定三种不同的意识方式。这样就有了:生物世界的反应意识、动物世界知性意识、人类世界的概念意识。

各种物种因其经验历史进程的不同,会在同一意识方式框架中显现不同发展程度的群体差别和个体差异。例如,在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的总体框架中,有的动物有以视觉为特长的知性判断能力,有的动物有以嗅觉为特长的知性判断能力,有的动物有以听觉为特长的知性判断能力,更有的动物具有我们至今还不了解的触觉方式,以及以此为特长的知性判断能力,如有些远距离迁移的鸟类似乎有某种磁觉感知的知性判断能力,等等。

第二,在生命意识的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人类的意识结构和动物的意识结构既有共同的渊源,又有迥然的不同。

共同的渊源是,在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上,人类和动物有共同的生物性构造,也就是说,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是人类和动物所共有的,尽管在这方面人类与动物,动物与动物、生物与生物之间有着各自不同的强项和弱项。

迥然的不同是,人类的意识结构有概念方式的加入,而动物没有概念方式的加入。人类的心灵有语言的加入,而动物的心灵没有语言的加入。

人类的意识结构的底层是反应意识,中间是知性意识,上层是概念意识。在人类意识结构中,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组成经验根基,为我们提供种种经验感知;概念意识则将经验感知制作和转化为概念认知,生成概念方式的观念、思想、知识,以及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并将种种概念建构反馈于经验求证,从自然之物的利用走向概念之物的创造。人类的意识结构内在地驱动经验方式上升到概念方式,概念方式反馈于经验方式,在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中,造就人类的智能和创造,人类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

概念意识活动的本质在于,它不是纯生理构造的生成,而是人类符号文化历史活动和生理构造的主客共建。同样,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亦不是纯生理构造的生成,而是人类符号文化历史活动和生理构造的主客共建。许许多多的生理学家、人类学家、心理学者正是在这一点上没有弄明白,他们总是期许从某种生理的和物性的构造上,找到意识的终极所在,或者从大脑中枢的生理构造上,或者从DNA的语言基因发现上,或者从量子世界意识粒子的发现上,找到意识的终极所在。亦有一些学者则在语言学上,试图通过语句的配置,找到语言的生成原理。我在读西方一些有名望学者的著作时,有这样的一种感受,开始他们都把问题提得很好,提出了许多很有价值和启发的见解,但是由于他们总在渴望找到和发现一种关于意识、关于语言的纯生理构造和纯物的构造,于是他们的论述大多到了中间和后面就会被自己的这种目标设定所迷失和障碍,陷入东拉西扯的系乱,并最终意识到心灵问题之难和语言问题之难,自己实在没有能够以答案来结束,并深深感叹自然世界没有为我们提供这方面的丝毫暗示。

语言起源于声符。

从人类发展的经验历史过程来看,声符是从食物分享的分配指称中起源的。在远古蛮荒时代,人类为谋求种族的生存有两个最为重要的活动,一是狩猎和采集,二是食物的分享。这两个人类独特的生存方式,经验地和历史地产生了两项极为重要的实际需要,即:(1)狩猎、采集和食物分割的工具制作;(2)食物分配的指称,即食品的指称、计量的指称、分配和被分配者的指称等。

声符起源于食物分配指称。这样的分配指称,最为简便的公共方法或通式就是用人人喉咙里都能发出的声音来表象,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从警示、呼唤和情感的生物性叫唤,成为了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并从食物分配的指称进一步扩展向了所有经验感知对象的指称。

有了指称性声符,进一步的发展就绽出了。起先是声符同种种物象符号的结合,如,声符同图形、刻划、打结、饰品、供品、工具等等的结合;后来是随着文字、数字、几何、艺术和宗教符号的等等的出现,声符与它们的一一结合。

语言的发展,我以为,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1、原始声符;

2、部落口语;

3、文字语言。

也就是说,人类的语言从古至今,大体经历了原始声符 —— 部落 口语 —— 文字语言三个发展阶段。

1、声符阶段。

在这个人类语言生成的原始阶段,人类以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指称各种经验对象,使得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成为了具有指称意义的声符。在漫长的历史年代中,人类的喉在喉咙里的位置因声符使用的选择而渐渐下降,造成音室增大,能够发出更多音节细分的声符。声符使用和人类喉的位置下降的互为关系,使得人类的喉不仅能够发出更多的声符,而且能够实现声符的组合发音,推动声符向部落口语的发展。

2、口语阶段。

口语是声符的组合发音,从声符到口语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是难以用某种标志为断代的,我们只能逻辑地推断,口语是声符的组合和声符的必然。几个世纪来,西方学者深入非洲和美洲,对许多原始土著部落进行了极为详尽的考察,在这些没有文字语言的土著部落中,有着各种各样的部落口语,如在墨西哥就有350多种部落口语。这种部落口语是部落成员所想和所思、互相交流和共同生活的纽带。部落成员在祖祖辈辈的积累中,通过部落口语的种种直观指称和实指定义,以及部落口语的传递和记忆,形成和表达着部落生活的生存观念和种种实物知识。

3、文字语言阶段。

文字语言的出现是以文字符号的出现为标志的,没有文字符号的出现,人类的语言将停留于部落口语而不可能进入到它的新的发展阶段,即文字语言阶段。从部落口语到文字语言的发展,是可以以文字的出现为断代的。在我国,文字语言的出现,按学者们的认为,或者仓颉造字的历史传说,大体有着5000年的历史。文字语言的出现,是人类语言发展的重大进步,它使语言走向了声符和文字符号的结合,以及声符同数字符号、几何符号、艺术符号的结合。文字语言具有可听、可视、可记、可存和在更大区域传播、联系和纽带的巨大优点,推动了从部落到国家的转变。文字语言出现的更为重要意义是,它使得人类的思维从口语的实指定义走向了文字语言的符组定义,大大推进了人类的概念方式的文化创造,使人类走向了文明时代。

语言从声符到部落口语,进而到文字语言的发展历史表明,语言不是开始即有就一成不变的,人类语言的历史,是一个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

对于动物世界来说,由于它们的生存方式缺乏食物分享的分配指称,缺乏生物性叫唤到指称性声符的符号文化环节,因而它们生存和发展同语言的起源以及语言能力获得,差之丝毫而失之千里,不可挽回地擦肩而过了。

在黄河流域、恒河流域和两河流域,我们在世界范围的历史进程中看到,人类早期的文字都起源于由图画而演变的象形文字,即由物象符号所嬗变的早期文字,人类的语言能力则随着声符和文字的结合,更加成熟地发展了起来,并使得人类喉咙里的音带更加柔韧,能够发出更为细节分明和清晰的音符;人类耳朵的听力构造亦能分辨更为细节的音符和更为多样的音符组合;人类的大脑和神经回路的构造更加适合语言的生成、管理和控制。这一切机体组织上的结构变化,在DNA的基因复制的传承中一代又一代地写入了基因编码,这种基因编码的传承,对于人类的每一个个体的获得来说是本能的、天赋的和先验的,而对于人类种群的历史来说,则完全是一种数百、数十万年的经验历史生成。

以符号文化为源头探究人类语言的起源和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其根基性和实在性在于:

第一,它比较符合人类进化的历史。美国学者理查德•利基在他的《人类的起源》一书中指出:“人类能够发出范围广泛的声音,这是因为喉在喉咙里的位置较低,因而创造了一个大的音室,咽部在声带之上”。“根据纽约塞内山医学院医院的杰弗里•莱特曼(Jeffrey Laitman)、布朗大学的菲利普•利伯曼(Philip Lieberman)和耶鲁大学的埃德蒙•克里林(Edmund Crelin)的创造性工作,使我们认识了扩大的咽部是产生发音完全清晰的语言的关键。这些研究者对现生生物和人类化石中的声道解剖学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结果发现它们是很不同的。在除了人以外的所有哺乳动物中,喉位于喉咙的高处,这使动物能同时进行呼吸和饮水,其必然结果是,小的咽腔限制了所能产生的声音的范围。大多数哺乳动物因此而依靠口腔的形状和嘴唇来变化喉部产生的声音。虽然喉的位置低能使人类产生范围更广的声音,但它也意味着我们不能同时喝水和呼吸。这种结构易于引起窒息”。“人类婴儿出生时像典型的哺乳动物一样,喉位于喉咙的高处,能同时呼吸和饮水,这是给他们喂奶时所必须的。大约18个月以后,婴儿的喉开始向喉咙的下部移位,在小孩长到大约14岁的时候,喉到达成年人的位置。”

第二,它比较符合人类语言发展可考察的经验历史。近代和现代的许多西方学者在进入尚存的原始土著部落考察时发现,那些土著部落所使用的口语,实际上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是少量的、简单的具有对象指称定义的声符和它们的极为有限的组合;二是很明显地残存着许多和动物世界差不多的生物性的情感叫喊。今天,我们在看非洲一些土著部落的原始的和充满野性的舞蹈表演,以及国内少数民族的一些原始祭祀仪式和宗教仪式时,仍可以感受到那种极为强烈的生物性和情感性的原态。此外,在人类远古文化生活的考古中,我们看到,早期人类的图画、刻划、打结、饰品、供品,以及工具等等的物象符号制作,都是携有它们的强烈的物象指称的。而人类喉咙所发出的声符和这种物象符号结合,则发生了一种更为深入的改变,走向了物象语言,即部落口语的发展。而在大约5000年前,随着物象符号到文字符号、数字符号、几何符号、艺术符号等等的发展,则进一步在人类的心灵中绽出了声符与文字、数字、几何、艺术符号结合的文字语言发展,从而使得人类的语言历史,呈现了从声符到口语进而到文字语言的发展。

第三,它比较符合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生物性叫唤向指称性声符的转变。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在远古时代曾和动物一样是一种警示的、呼唤的和情感的生物性叫唤。这种生物性的叫唤在人类的身上至今亦有着种种残留,如,女性和儿童受到惊吓时发出的非语言的尖叫,疼痛时所发出的非语言呻吟,情感所致时发出的非语言感叹,性交时发出的非语言欢快,等等。随着人类声符和其他符号多元结合的精神活动从偶然到经常,人类喉咙里喉的位置下移和音室增大带来的可以发出更多细节分明清晰的声符和声符的组合,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冲破了非语言的生物性叫唤,由声符发展到口语和文字语言,于是,语言就在人类符号文化的活动中产生了。特别是随着文字符号的出现,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符同文字符号的结合,使得人类的语言由最初少量简单的物象口语的指称和定义,发展为了日益复杂和大量的文字语言的指称和定义,并由简单少量的物象口语的想和思,发展到了巨量复杂的文字语言的想和思。

第四,它比较符合人类语言的概念性。人类的语言以语词为单位,由各种语词组合而成。对于每一个语词来说,它们都有着相关对象的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是一种概念的构造。人类语言不再是动物世界中的那种警示、呼唤和情感的生物性叫唤,而是有了它的概念意义。

些人以为,动物和人类一样也有着它们自身的语言方式。然而很多人不懂得,语言和叫唤的区别,语言是具有概念意义和概念构造的,而这恰恰是动物的叫唤所部具有。

一个显见的事实是,动物不能和人类进行语言交流,例如,我家里养的那条已九岁多的狗很有灵性、很通人性,能够对我和家人对它发出的若干语词指称作出反应,如,唤它的名字,说“到楼下去”、“吃肉”、“洗澡”、“站起来”等作出准确的反应判断,并且始终认得它刚出生时照料它的我的丈母,始终记仇幼小时咬过它的那条棕色大狗。然而,9年多来却独独不能和人说话,说说它的想和思,说说它对人的看法,它对事物和世界的看法,它对生活的欲望、追求和目标,等等。

这是什么原因呢?在有些人看来这很简单,狗有狗的语言,人有人的语言,这两种不同的语言和语言方式是无法交流的。对于这种见解,我以为关键在于许多人不懂得语言,缺乏语言的定义,不了解指称性声符和生物性叫唤的本质区别,把动物喉咙里发出的生物性叫唤和人类喉咙里发出的指称性声符混为一谈了;同时,不了解语词所具有的概念构造和概念意义,在语言的所是上走向了泛语言和泛语言的迷失。至于狗能够对人类的若干语词指称作出正确的反应判断,只是在于是一种经人为训练培育所形成的一种极为有限的知性判断,这样的语词指称在狗的头脑中是并不能成为一种具有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构造的概念的。

一些学者认为,语言是大脑和神经元进化到一定构造时的生物性必然,以为可以从一定的大脑结构和神经元构造上破解语言的生成之谜。为此,一些学者始终不渝地期予从大脑和神经元的构造上解开语言的本质,并试图以这样的设定找到大脑生成语言的先验构造。这样的见解在我看来是要落空的。如果语言和语言能力是人类大脑和神经元的先验构造,那么,语言和语言能力就将是天赋的和先验的。然而我们看到,对于一个人类的婴儿来说,如果从小离开人类生活的语言环境,其大脑结构和神经元构造是不会天赋地、先验地造就语言的生成、控制和管理的。例如,在一些关于狼孩的报道中,这些刚被发现的狼孩,只会象狼一样的发出生物性的叫唤,如果这些狼孩不回到人类文化环境,是永远也不会获得语言和语言能力的,而重回人类文化环境的年岁越晚,其语言和语言能力的获得就越困难。这样的情况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语言并不是纯大脑和神经元构造的先验必然,而是来自另外的原因,这个另外的原因就是人类符号文化活动的历史造就。在人类文化活动中获得的,必在人类文化活动中承续。此外,许多先天缺失听力的聋人,他(她)们的喉咙能够发出叫唤,但不能和正常人一样进行说话。这样的事实亦说明了,语言不是纯脑和神经元的先验生成。如果语言是脑和神经元的先验生成,那么狼孩和先天聋人的语言能力将是一开始就不可被剥夺的。

人们会问,把一个猩猩的婴儿和人类的婴儿放在一起抚养,开始区别不大,但为何到了一定时候,人类的婴儿很快就能学习和掌握语言,而猩猩的婴儿始终难以学习和掌握语言。难道这不是人类和猩猩两个物种的大脑和神经元构造的先天所致。对此,我以为,这里确实有人类和猩猩在大脑和神经元构造上的先天不同。然而对这样的先天不同我们要辩证地看,或者说要放置于更为深远和广阔的生命意识进化的历史进程中观察。不错,人类的婴儿确实具有学习和掌握语言的天赋和本能,而猩猩的婴儿不具有学习和掌握语言的天赋和本能。然而,人和动物,包括所有生物的天赋和本能并不是纯自我绝对的和先验具有的。个体的天赋和本能只是当下的,而对于每个物种的集体历史来说,任何天赋和本能都是在集体经验历史的世世代代传承积累中形成的。在这一代来说是天赋的和本能的,而对世世代代的传承来说则是经验的和历史的。人类的婴儿具有学习和掌握语言的本能,猩猩的婴儿不具有学习和掌握语言的本能,是和人类与猩猩不同经验历史和生存方式的世世代代传承和积累的集体原型铸成直接相关的。人类具有符号文化活动的世世代代传承和积累,在这种世世代代符号文化活动的传承和积累中,人类遗传基因积累的集体原型使得人类婴儿的大脑和神经系统具有了接受语言和语言能力的成长性激发机制,只要生活在人类符号文化活动的环境中,这种成长性的激发机制就会被激活,使得人类婴儿的大脑和神经元结构的成长走向接受和获得语言能力的构造。相反,猩猩的婴儿因缺乏世世代代的符号文化积累的集体原型的激发机制,它们的大脑和神经元就不具有接受和获得语言能力的成长性本能,因此,猩猩婴儿和人类婴儿在学习和掌握语言上,随着大脑和神经元的遗传性成长构造,两者的区别会很快地显现出来。

这样的事实亦反过来证明了,人类的语言和语言能力是通过符号文化历史活动的世世代代的长久积累而获得的,这种符号文化的历史活动,使的人类喉咙里发出的生物性叫唤走向了指称性声符,并促使了人类的喉咙的发音构造、耳朵的听觉构造,大脑和神经回路的构造的文化性进化。这种发音、听觉、大脑功能的文化性进化的特质在于,它们的基因是一种成长性的遗传构造,这种成长性的遗传构造要由文化性的生活环境和精神活动来激活,离开了文化性生活环境和精神活动的激活,这样的发音、听觉、大脑和神经回路的成长性构造就会停滞、退化和失却。

有一些学者认为,人类的语言能力获得得益于一种先验的“句法”。他们认为,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各种声音,是由“句法”组织为语言的。这样的见解意味着,语言是由“句法”生成的,只要我们搞清了“句法”,就可以搞清语言的由来,剖析语言的本质所在。然而,这样的见解所遇到的尖锐问题和困难是:

第一,这样的自我绝对的先验的“句法”从何而来,是我们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所自发的,还是外在植入的。如果是自发的,那么动物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是否也内含“句法”呢?如果动物喉咙和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内含“句法”,那么,为何动物喉咙里所发出的声音经历了数千万年和数亿年的漫长年代,至今未能被其内含的“句法”组织为语言呢?人类的历史要比动物的历史短的多,为何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能够被“句法”组织为语言的呢?这里的原因何在呢?如果“句法”是外在植入的,那么它又是怎样的一种外在,又怎样外在地植入于人类的呢?以及为何能外在地植入于人类使人类获得语言,而不能外在地植入于动物使动物获得语言呢?

第二,“句法”的先验结构和绝对标准是什么呢?它的绝对所是,它的绝对模型是什么?这样的绝对所是、绝对标准、绝对模型又如何自证,并可以唯一地、不可任何怀疑地被确定下来的呢?

第三,我们如何保证一个符合“句法”的语词具有它的意义呢?例如,欧几里德几何第一公设:“给予任意两个点,可以画出一条以这两个点为端点的一条线段”。我想,这个公设的语言组合应该是符合“句法”的。那么,根据这样的符合“句法”的语词组合,我是否可以键入这样一个命题呢:即,“给予任意两个男人,可以画出一条以这两个男人为端点的一个女人”。这里的“句法”和欧几里德几何第一公设的“句法”是一样的,只是我把“点”换成了“男人”,线段换成了“女人”。不知这样的一个符合“句法”的命题能否被人们所接受呢?它的意义又如何来确定并为人们所共同知晓呢?

由此,我以为,以“句法”为人类语言之根本,由“句法”导出人类语言能力是行不通的,语言的本质不在“句法”。语言学家们研究人类语言的“句法”,探讨动词、名词、主语、宾词、形容词,谓语、名词等等的句法结构,对于我们了解语词的组合方式和语言的表述方式,以及它们的规范和约成是有益和重要的,但是句法既不能回答人类是怎样获得语言能力的,亦不能揭示语言的本质和由来。

语言的生成和语言能力的获得对于人类生存和发展具有深远的意义:

第一,它使人类的头脑进入了语言和语言方式的想和思。对于我们来说,每天盘旋在头脑中的想和思,都是用语言和语言方式来进行和表象的。我们难以想象,离开了语言和语言方式,我们的大脑何以和用其他什么方式来想和思,来进行事物的划分、规定、建构和表象的。对于我们的大脑的想和思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用语言来名称、表象、建构和知晓的,例如,这座山很雄伟,这个动物很可爱,这个女孩长得很漂亮,今天气温很暖和,人生的幸福何在,哲学是什么等等,我们头脑中的所有这些想和思,都是用语言和语言方式来名称、表象、规定、建构和传递的,可以这样说,没有语言和语言方式的名称、表象、规定、建构和传递,我们就没有想和思。

第二,它使人类的意识方式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变化。人类用语言和语言方式想和思,用语言和语言方式进行对象的名称、表象、规定、建构和传递,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人类的意识方式发生了一种根本性的变化。人类的意识方式由此从一个以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为架构的生物性世界进入到了一个以语言和语言方式进行意识活动的文化性世界。

第三,这样的以语言和语言方式所建构起来的世界就是人类的概念世界。何以这样说呢?或者说怎样理解语言与概念的关系呢?这就涉及到了语言的本质。语言的本质是概念,语言所使用的语词有着概念的构造。人类的种种概念建构,例如,人类关于事物、关于自然、关于生命、关于世界、关于上帝、关于历史、关于时空、关于存在、关于自由、关于必然、关于价值的种种概念建构,对于动物来说是不存在的,动物头脑里的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是不会进行这样的概念建构的,也是不会进行这样的想和思的。动物的头脑可以对外部事物、外部环境、外部世界作出种种生物性的刺激反应和合成判断,并由此作出它们的意识行为,可是动物不会对外部事物、外部环境、外部世界的种种对象进行以符号为中介和表象,以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为构造的概念建构的,进而提出它们对这个世界的种种概念方式的思考和看法的。

语言是一套符号。当人类以符号为中介和表象,用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构造表象经验对象时,这种符号方式的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即刻由符号到概念地赋予了人类一种概念方式的表象能力和建构能力。例如,当我们以“山”这样一个语言符号,指称和定义所有被称之为“山”的对象时,我们就以“山”这个文字符号对所有被称之为“山”的对象,进行了一种概念方式的抽象和概括,进行了概念的划分、规定和表象,我们心智也由此而获得了一种概念方式的认知能力。

第四,随着语言的发展,一方面,使得人类的意识活动以日益增长和无限多样的语词指称和定义,给予了事物越来越精细的概念划分和规定;另一方面,随着更多概念划分和规定的堆砌,人类意识中的事物也就愈益复杂了起来,以致常常有人提出要用奥卡姆剃刀,回复到自然世界的简单性、直观性和实指性。如果说,在数万年或数千年前,人类头脑中的世界只是一个由食物、狩猎、采集、分配、工具、饰物、图腾、繁殖等简单构造的自然之物的生存世界,那么,在今天,人类头脑中的世界已经是一个有着种种观念的、思想的、知识的、自我意识的、概念之物创造的和无限庞大的、充满新的欲望的、极其复杂的概念世界了。

第五,它给人类带来了新的意识能力和精神世界。在《圣经》中,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上帝的一句话就从一团漆黑中造就了世界的光亮,语言的魅力在《圣经》中是多么的神效!当然,科学知识已使我们知道光是一种自然世界的物理运动,不是由上帝的一句话所产生的。但语言对于人类来说是确实是极为重要的,语言的生成和发展给予了人类一种从未有过的意识行为能力

首先,语言的生成和发展给予了人类一种概念表象的行为能力。语言的指称和定义、语言的想和思,语言的抽象和概括,语言的联系和组合,使得人类的意识方式发生了深刻的改变,生成了一种不同于刺激反应和知性判断的新的意识行为能力,这种新的意识行为能力使得人类能够以概念方式表象事物和建构事物,并反馈于人类的经验生活和实践活动,在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中,实现人类的概念之物创造。

其次,语言的生成和发展给予了人类一种特有的精神纽带和社会组织。人类的语言以其符号文化的概念通式,生成了人类所特有的精神纽带,使得生活在一定区域中的群体统一于符号文化的概念通式中,以共同语言的概念通式形成了一种群体的社会组织和行为规范。二千多年前,中国秦代实施了“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在一片极为辽阔的土地上形成一个统一的社会组织和行为规范,这里面就有了以语言为联系的强大的概念纽带,如果没有以语言为联系的强大的概念纽带,这样的“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的社会统一和组织规范是无法实现或承续的。

再次,语言的生成和发展使得人类通过语言方式的想和思,特别是通过语言方式的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生成了人类所特有的自我意识,以及自我意识的多元发展,自我意识的种种欲望和获取。关于自我意识,许多学者或者认为自我意识是一个自然之谜,是超出人类理解范围而永远无法为人类所认识和理解的;或者认为凡生命体都有自我意识,人类有自我意识,动物也有自我意识,连蚂蚁、蜘蛛和蜜蜂等亦有自我意识,甚至细菌、病毒、基因也有自我意识,这样的见解把生命体的自主性行为统统理解为了自我意识。

在我看来,只有当一个生命主体能够说,“我是...”、“我在...”、“我要...”时,这种语言方式的自我指称、自我表述和自我建构才是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一种概念方式的建构,当心灵通过符号方式的中介和表象,以自身为对象而进行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构造时,这个心灵就获得了一种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它在“非我”和“自我”的指称和定义的区别中,获得自我的名称和意识。自我意识并不神秘,它是概念方式的必然生成。

我们必须深入地界分生命体自主行为和自我意识的本质不同。自主行为是一切生命体的自然具有,它是自然之物;自我意识则是概念意识方式的生成,它是概念造就。没有概念方式的加入,没有概念方式的指称、表象和建构,生命体所普遍具有的自主行为是不能上升为自我意识的。

以上,我就人类大脑以语言和语言方式想和思为开端,探讨了语言的本质和人类是怎样获得语言能力的。我的基本观点是:

1、人类的语言既不是天赋也不是神授,而是一种人类文化的创造。这种文化创造是以远古时代人类群体狩猎、采集和食物分享的生存方式为源头的。这种群体狩猎、采集和食物分享的生活方式产生了分配指称,把人类的生存带进了符号文化,使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生物性的叫唤走向了指称性的声符,并经历了声符到部落口语进而到文字语言的历史演变,在这样的历史演变的进程中,人类的意识活动有了语言方式的概念构造。概念方式的加入,使得人类的意识活动和意识行为发生了重大的变化,造就了一种以经验为根基,概念方式加入的人类意识结构和智能创造。

2、语言的生成、使用和发展,亦反作用人类喉咙的发音构造、耳朵的听觉构造,大脑和神经元的组织构造,以及基因编码的写入,造就了人类机体的语言性进化、概念性进化和文化性进化。也就是说,语言的生成、使用和发展和人体机体的进化是互为促进的。我们不能从纯生理的实验研究,从纯喉咙发音构造、纯耳朵听音构造、纯大脑神经功能和纯基因编码上,寻求语言本质和由来,而应当从人类符号文化活动的历史进程中,从符号文化活动和人类机体的互为促进的共建关系中寻求语言的本质和由来。

3、人类用语言和语言方式想和思,实质地标志了一种新的意识方式生成和加入。这种用语言和语言方式的想和思使得人类的意识方式,从动物世界的无语言方式的原野中走了出来,走向了有语言的意识方式,这种有语言的意识方式,因其具有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构造,我把它称之为概念意识方式。在语言的深处是一种以符号为中介和表象,具有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构造的概念,语言方式就是概念方式,语言建构就是概念建构,概念是语言的本质,语言是概念的表象。

4、人类的自我意识是概念方式的。当一个人有了以自身为对象的“我”符号指称,以及“我”的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概念构造时,他(她)就生成了一种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识。自我意识是概念方式的必然。我们要深入地把握生命体自主行为和人类自我意识的迥然区别。任何生命体都有着它的自主行为,如,基因复制、新陈代谢、生存竞争、能量交换等等。生命体的自主行为始终是以生理为基础的,这样的自主行为在没有获得语言和语言方式的想和思时,或者说在没有获得概念方式的加入时,它被封闭于生物性的巢穴,屈从于自然的所予,是不能生成自我的概念构造意识的。只有当生命体的自主行为有了以自身为对象的符号指称,以及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概念构造时,它才能借跃迁到自我意识。

5、语言能力获得对于人类来说,它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一种新的心智能力。它使人类的心智在自然之物面前,通过语言和语言方式的想和思,通过概念方式的构造和运作,走向了概念之物的创造,造就了人类的文化王国,人类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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