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三定:找回失落了的学术情趣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574 次 更新时间:2011-02-12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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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三定 (进入专栏)  

学者做学问是应该有学术情趣的,或者说是应该感受和追求学术情趣的。那么,什么是学术情趣呢?这似乎是一个只能意会不适言传的命题。我们先看下面的论述:

季羡林这样描述自己撰写《中国蔗糖史》的境况:“在80岁到90岁这个10年内”,“颇有一些情节值得回忆,值得玩味。在长达两年的时间内,我每天跑一趟大图书馆,风雨无阻,寒暑无碍。”“我心中想到的只是大图书馆中的盈室满架的图书,鼻子里闻到的只有那里的书香。”

梁启超在《学问之趣味》中这样说:“我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若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原素名为‘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的仅有个零了。我以为凡人必须常常生活于趣味之中,生活才有价值;若哭丧着脸挨过几十年,那么,生活便成沙漠,要他何用?”

钱钟书打比方说,他读书、做学术研究就像馋猫贪吃美食一样,快乐无比。林语堂说,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苦,他也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苦学。换言之,他所感受到的是“乐学”。

以上所引季羡林讲的“只有那里的书香”,梁启超讲的“学问之趣味”, 钱钟书讲的“ 馋猫贪吃美食”, 林语堂讲的“不知道什么叫苦学”,大致含义是相同或相通的,就是指学者的学术情趣。由此我们可以概括,学者的学术情趣,就是指学者挚爱自己的学术研究,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学术研究,在学术研究中感受到真正的乐趣、富有诗意的享受,进而能在学术研究中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自己的生命潜能和创造力。

用上述的视角来看今天的学术界、今天的学者,会发现学者学术情趣的失落是相当普遍的现象,在一些人的身上甚至表现得颇为严重。可以肯定的是,如今有相当数量的学者已没有了对学术的挚爱,他们从事所谓的学术研究是为了借此达到学术之外的目的,因而他们无法、也不可能感受到学术研究的乐趣,学术研究对他们来说是真正的“苦差事”。当然,他们自然也很难作出有创造性的学术研究成果。

学术情趣的失落有着深层的社会原因, 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探究。其中,深受实用主义价值观的影响,投机取巧,唯利是图,是学术情趣失落的重要原因。学术研究的本来目的是为认识事物,发现规律,探求真理。但在实用主义价值观的支配下,一些人开展学术研究是“功夫在诗外”,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他们做学术研究或者仅仅是为了弄到学位、职称,或者是为了争得奖金、荣誉,或者是为了升官发财,对他们来说,做学术研究的过程是痛苦的(甚至是苦不堪言的),为了未来的学术之外的“快乐”的目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做。在这种情况下学术情趣只能离他们十万八千里。

学术管理机构采用越来越行政化的管理方式来管理学术,是导致学者学术情趣失落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这在高校表现尤为突出。近些年来,教育管理机构越来越强化对高校的行政管理、甚至行政干涉,使得高校越来越像行政单位。很多高校常常被教育管理机构的各种申报、评估、检查、验收、评比、评价、评奖所支配、左右,搞得应接不暇,高校及高校学者的自主性、主动性越来越少,真正用于作学术研究的时间和精力也越来越少。其中,强化高校行政管理最突出的表现是学术评价中的过分量化。其实,学术管理机构适当进行量化是有意义的,现在的问题是让量化走向了极端,给人的感觉是:学术管理就是量化,量化就是学术管理;学术水平就是数字,数字就是学术水平。于是,这些年来,高校论文、学术著作的数量一直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这更加剧了学术研究领域急功近利的风气,两者之间形成一种恶性互动、恶性循环。可以肯定,那些只能制造无数只在填表时才有用的“学术垃圾”的学者,是不可能感受和体味到真正的学术情趣的。

学术不端和学术腐败,同样会导致学术情趣的失落。学术不端如七拼八凑编教材、抄袭剽窃写论文、伪造学术经历、学术活动中拉关系走后门、伪造或篡改原始实验数据、学术成果宣传中的浮夸与造假等等。学术腐败最突出的特点是权学交易、钱学交易。如以权谋学(这个“学”包括学历学位、学术职称、学术荣誉等),以钱谋学,以行政权力取代学术权威(如“官大学问大”)等。从本质上看,学术不端和学术腐败现象是“反”学术的,是学术的死敌,当然就无从去谈学术情趣了。

要想让学者找回失落了的学术情趣,或者说要让失落了的学术情趣回归学者,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一方面寄希望于社会大环境的改变、进步(如反腐败的不断深入、学术管理机构不断增进管理的科学性等等),同时也有赖于学界、学者自身的努力。学者应该真正明确,认识事物,发现规律,探求真理,是学者做学问的唯一目的,是学者最崇高的人生境界,也是社会需要学者的唯一原因和学者存在的唯一理由。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平原在《小说史:理论与实践》中写道:“学者一旦真能沟通‘学’与‘道’,自有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乐趣。这时候读书,不算什么苦差事,根本用不着‘黄金屋’或‘颜如玉’来当药引。”我想,如果我们的学者都能感受到陈平原所说的“旁人无法理解的乐趣”,也就意味着学者找回了失落的学术情趣。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期待着!

(载《中国社会科学报》2009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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