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的经济形态正由劳力经济、资源经济向知识经济过渡，或者说正从传统的农业经济、工业经济向网络经济、信息经济转变。知识经济、网络经济正刮起“新经济”的革命风暴，成为当今世界波澜壮阔的经济发展潮流。不过作者认为，知识经济、网络经济仍然有许多片面性和不足之处，它不应当成为人类经济发展的理想境界和主要模式。人类的理想目标应当是建立效率与人性、技术与人格、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并重的以人为中心的“人文经济”。所以可以预测，在知识经济之后人类应当而且将会进入人文经济的新时代。而人文经济才是真正的“新经济”。

一

所谓知识，是“属于人类意识范畴内部存有大量信息且籍助一定物质外壳存在和运动的高级社会劳动产品”，它是主体与客体的统一。一方面离开了人的认识是没有知识的，但另一方面知识也具有物质属性尤其是客观性。所谓知识经济，是“以知识资源的占有、配置、生产和使用为最重要因素的经济”，它以知识产业为基础，以网络经济、信息经济为支柱。从对知识、知识经济的这些定义来看，它们强调的是客体知识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知识的主体————人。虽然知识的载体是人，似乎尊重知识就是尊重人，但知识主要是客体化的网络、信息、软件等，与人文价值往往是背道而驰的。借用波普尔的三个世界理论，把世界分为物质世界（第一世界）、精神世界（第二世界）和知识世界（第三世界），那么知识经济更多的属于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它与人的精神、人性等第二世界的内容发生龃龉。一、由于知识经济、高新技术的发展，信息的爆炸，网络的扩张，人文的价值往往被侵蚀，人的个性、感性、情感在一定程度上被否定，人的思维能力、动手能力衰退，历史感淡薄，独立性减少，人被加剧“异化”，迷失在渺渺信息、茫茫网络中。人变成了聊天的符号，陶冶性情的读书变成了按部就班的“搜索”。人脑向电脑看齐，人的精神趋于萎缩，人格、人性被客体化。二、知识存在着巨大的负的力量，对生命、社会、经济和国家安全都可能造成威胁。克隆等遗传技术可能伤害人的尊严，导致社会伦理混乱；转基因食品可能严重影响到人的健康，破坏人的生殖生育等机能；信息技术、无形产品可能侵害人们的私生活，电脑病毒、黑客威胁着国家的利益。三、知识经济可能带来经济泡沫、不合理暴富、大量的下岗失业等问题；而且，在世界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中，知识经济大大有利于高技术发达的国家，对发展中国家有相当不利的一面，南北差距将会进一步扩大；知识经济可能导致自然科学的畸形发展、教育的偏差失衡，而人文科学、社会科学得不到应有的重视，等等。因此，从人类经济的发展来看，知识经济肯定只是一个过程之一，尊重人性和人文价值的人文经济将成为未来世界经济的主流。

二

人文经济是现代市场经济发展到人文市场经济的阶段，兼顾效率与人性、技术与人格、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经济形态。所谓人文市场经济，就是人本人道、公平公开的市场经济，是以人为中心、技术为人服务、既尊重人文价值又主要通过市场配置资源的经济形态。

也就是说，一方面人文经济反对片面地追求高效率、高产值、高资本收益率和高技术水平，主张协调经济与人文、环境、生态的关系，另一方面它又推崇市场经济的基本原则，奉行能力主义，鼓励效率和竞争。只不过，人文经济的效率和竞争是建立在尊重人性和人类普遍价值的基础上的。

所以，人文经济的本质是，既要尊重市场经济规律，通过价值规律配置资源和生产力、通过价格信号协调供求关系、通过竞争机制分配国民收入，又要建立保护人权、尊重人格、实行民主、保护生态环境、效率与公平协调、技术与人性兼顾的人文主义机制和环境。

人文经济的特征是：一、经济形态市场化。即人文经济并非回到计划经济时代，搞单一的国有制和平均主义，而是维护市场经济基本制度，实现产权清晰化、财产共有化、管理科学化，促进自由竞争。特别是要大力发展以股份制为代表的共有制。二、经济环境生态化。即不应以牺牲环境、生态和人的生命健康为代价从事经济建设，而应经济建设有利于环境质量的提高和生态多样性的发展。三、企业行为人文化。即企业管理的中心既不是利润也不是资本，而应是人。人是宇宙万物的尺度。应建立以人为核心的人本企业文化。四、高新技术人性化。即发展人性化的新科学、新技术，尊重人的价值，体现人间健康的伦理关系。五、决策机制民主化。即只有民主的，才是人文的。六、宏观调控法制化。人文经济并不是人治经济，而应是体现人文主义精神的法治经济，法治才能保障人的尊严。七、保障制度全民化。即要建立市场化、社会化的全民保障体系，做到人人病有所医，老有所养。八、社会生活公平化。即人们机会均等，分配合理，没有绝对的贫困者，收入不会成为影响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的障碍。

发展人文经济的原则是：一、人本原则。即以“人”为经济生活的中心，把国家建设成为民本人道、仁爱互助的幸福的“人民之家”。二、人性原则。即提倡人性解放，万类平等，个性自由，尊重人权，发挥人的灵性、本性和创造力。三、和谐原则。即从天人合一、物我和谐的宇宙观出发，正确处理人与自然，以及经济与人口、资源、环境、生态的关系。四、非异化原则。反对物质、技术、权力对人的异化，反对人的大众化、功利化和标准化，反对技术、网络对人的压抑，反对专制主义、官僚主义和教条主义对人的摧残，建立人道经济、公平社会、无压抑文明。

发展人文经济的措施有：一、建立自主、负责、科学、高效、民本的现代人文企业制度（或称现代民本企业制度、现代人本企业制度），积极发展股份制，鼓励建立民众共同持股的“共有制”；倡导竞争与合作并存，鼓励企业间相互持股；实行民主管理和职工代表大会决策制度；企业管理的中心从管物、管钱转向尊重人、调动人的积极性；建立和谐、温暖、奋进的人本企业文化。二、努力节约资源，治理污染，改善环境，发展生态经济，倡导人与自然环境的和谐共处。三、兼顾效率与公平，倡导效率最适（不一定最高）、充分就业；扩大社会保障的覆盖面，实行福利全民化、社会化；宏观调控以人为本，完善税制和分配制度，解决收入差距拉大的状况，促进社会财富的公平分配，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四、尽量采用人性化技术、民本技术，改善人的劳动条件和生活处境，克服对人性的异化。五、积极发展民主政治，保护人权，加强对权力的监督，实现社会的高度法治化，建立人本、人道、宽容、民主的“绿色文明”。以人文经济作为绿色文明的经济模式。同时，吸收现代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将天人合一与天人相分的中西宇宙观结合起来，将保护大自然与战胜大自然的思想结合起来，将人本、人道、伦理、共富的传统价值与民主、法治、科学、高效的现代观念结合起来，建立“现代中华文明”。以人文经济作为现代中华文明的核心内容。

三

建立人文经济，核心是建立现代人文企业制度（现代人本企业制度）。

现代人文企业制度不同于现代企业制度。现代企业制度指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企业组织和运作形式，它以企业法人制度为主体，以有限责任的财产组织制度为核心，以科学的治理结构以及专家经营为表征。

现代企业制度虽然有不少的优点，如产权关系明晰，所有权属于股东，企业拥有包括国家在内的股东投资形成的全部法人财产权；企业以全部法人财产依法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照章纳税，对股东承担资产保值增值的责任；股东按投入企业的资本额享有所有者的权益，即资产受益、重大决策和选择管理者等权利；企业按市场要求组织生产经营，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和经济效益为目的，政府不直接干预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还有，现代企业制度能够建立科学的企业领导体制和组织管理制度，形成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三者之间既有纵向授权又有横向制约、既有激励又有约束、既民主科学又快速反应的机制。这种现代企业制度比传统企业制度有巨大的进步，但也存在着明显的不足之处，即在很大程度上忽视了人的作用和人文的价值。

因此，如何以人为本，建立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民本人道（或自主、负责、科学、高效、民本）的“现代人文企业制度”，是发展人文经济的重大课题。

我们认为，现代人文企业制度应当以企业法人制度和自然人的权利保护制度为主体，以有限责任的财产共有制度为核心，以科学、人道的民主管理制度（民主治理结构）为表征。

也就是说，现代人文企业制度的特点（优点）是：一、产权关系明晰，股权分散，民众持股，本企业职工亦为股东；二、职代会（或股东大会）、董事会、监事会三者之间互相制约，尤其重视职代会和职工积极主动的监督，以确保自己的利益不被损害；三、实行工人参与制度和专家集体决策制度，政企分开，由职工民主管理本企业，依法保障企业职工的当家作主的权利；四、企业以保障人的幸福、尊严为最高目标，赢利仅为实现最高目标的手段之一，企业不应当以提高劳动生产率和经济效益为最高目标；五、企业经济与企业文化共同生长、繁荣，即企业既要注重生产，又要促进文明的进步、人格的完善和人的全面发展；六、采用集约式的可持续发展模式，节约资源，节约劳动力。企业与环境之间良性互动，形成自我发展、良性循环的生态型企业经济；七、企业成为技术进步、知识创新的中心，劳动者知识化，知识人性化，克服技术对人性的伤害、桎梏和异化；八、以人为中心而不是以物、生产为中心进行经营管理，实行开放式发展，充分尊重职工的愿望，调动职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优化职工的精神处境、劳动条件和工作环境；九、企业内部达成效率与公平的最佳结合，企业之间形成既竞争又合作的关系，实现人的自由发展和全社会的福利保障、人才流动、资源共享、共同富裕、充分就业；十、建立人本民主、多元共存的“绿色企业文明”，企业成为和谐、温暖、奋进的“人民之家”。

我们相信，建立人文经济既是人类自我关怀的梦想，也是经济发展的潮流。而建立人文经济需要克服现代企业制度的不足，致力于建立现代人文企业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