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祖陶:1972年一次不叫做“旅游”的旅游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6170 次 更新时间:2010-07-29 15:07

杨祖陶 (进入专栏)  

1972年距今已过去38个年头了,这一年文革还在进行,好像相对比较平稳。基辛格、尼克松相继访华中美建交是最大的历史性突破。就我个人而言,这一年我们全家4 口的庐山之行,也使得1972年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那鲜活的、珍贵的一切使人感到仿佛就在昨天!那一年我45岁,肖静宁38岁,女儿14岁,儿子8岁。在那个不寻常的年代能够全家登上庐山是很罕见的。

1954年底我与北京医学院大一学生肖静宁在汤用彤先生(汤一介、乐黛云)家有缘邂逅,并在汤家两代人的胜似亲人的特殊关爱下,1957年初我们结成终身伴侣。日后,那一浪高一浪的“斗争哲学”时代,我俩的命运注定是聚少离多。那又是一个“自觉革命”的时代,在大命运背景下面临的一切尚能努力做到“正确对待”,以至并没有多少痛苦与烦恼。反右斗争后,我随着北大哲学系师生本着“哲学以社会为课堂”的宗旨在贫脊的门头沟下放一年,进行全力以赴的艰苦的劳动锻炼,然后精神焕发地回到燕园;谁料反右后的高校形势有很大的变化,不久,武汉大学急急忙忙向北大要人,一纸调令,我就在1959年国庆节后从未名湖来到珞珈山;1963年春好不容易“指年可待”地盼回了研究生毕业的肖静宁,次年我又随“四清工作队”下到农村15个月;四清接踵而来的就是始于1966年的长达十载的文化大革命了。1968年文革进入“斗批改”阶段,我随武汉大学哲学系一锅端到湖北襄阳隆中去了,肖静宁带着两个孩子在武汉医学院一间16平方米的集体宿舍里安了家,我回武汉时总算有一落脚之地。但这一次的离别是没有时间表的。在那个年代的氛围里,好像谁也没有想、不能想、也不敢想“何时彩云归”这样不合时宜的问题。武汉大学哲学系1970年就在全国首批招收工农兵学员了,我还在养猪,那是很脏很累人的活,我还记得打着赤脚下到齐腰深的河里打捞猪草的情景……。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毛主席发出了“学一点哲学史”的最高指示,1971年我匆忙从猪舍返回课堂,准备给首届工农兵学员讲欧洲哲学史,感觉恍若隔世,如履薄冰。

文革已经进行了6个年头的1972年,一般出身好的人,以及文革中没有什么政治、历史方面问题的人,日子过的还是可以的。那时在武汉医学院快到30岁的年轻人结婚的很多,六、七、八岁的小朋友就成为最热情的奔走相告的祝贺者了,儿子好像是常委。校园不大,他们不管认不认识,听到有人结婚,小朋友都赶去,快乐地分享到糖果,还是上海的呢!于是,单身集体宿舍楼就慢慢变成家属楼了,有的是一家三代挤在一间屋子里,好象大家都很满足。另外一个特别的事情是,有的人已在悄悄地进行不很明确的“旅游”了。目标好像都是瞄准邻省的庐山,没有听说到别的地方。

我利用回武汉探亲的机会,这时就一家4口破天荒地上了一次庐山。我在山沟里当然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全靠肖静宁的策划与安排了。她听朋友说,谁谁谁已经从庐山回来了,怎么怎么好,在详细了解其过程后,她决定等我这次回武汉探亲时就去,说干就干,乐坏了一双儿女。

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旅游的说法,也没有旅行社,更谈不上一条龙的旅游设施与服务。按照朋友的指点,我们一家4口就上路了,先从汉口码头沿长江坐船到九江,自然是一票难求,买的是5等舱,实际上就在过道找个地方蹲着,拥挤不堪,那才叫“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呢!到了九江,就去找友人提供的比较好的那个旅社,哎呀,已经住满了。这就麻烦了,牵着孩子,背着包就在人生地不熟的九江大街上满处找。九江给我们印象最深的是,两条主要街道一条叫东方红,另一条叫太阳升,不管多久总忘不了这件事。天渐晚,后来只好在一个几乎像旧社会客栈的“九星旅社”住下,其肮脏令学医的肖静宁手脚无所措,也不敢用旅社的盆子,甚至不敢睡它的床,她只好头枕书包合衣侧躺一下,屋子里点了两盘蚊香,我们还不停地摇着扇子赶蚊子,两个孩子倒是睡着了。次日,离上庐山开车的时间还早,肖静宁建议带孩子们到九江动物园看看,好几年没有去过了。动物园的衰败与荒凉令人吃惊,守门的老师傅见我们一家4口人来到有些奇怪,那个时候谁还上公园啊!我们还是进去走了一圈,只有两只瘦弱的小猴儿像见到久违的朋友们上窜下跳起来,我们还给它们鼓了掌。

要上庐山了,开始孩子们都很兴奋。我们乘坐一天只有一班的公共汽车上山,车不大,很单薄,道路不平,一路颠簸,车好像要散架,尘土高扬,还从破的车底板窜到车厢内。我和儿女都晕车了,我还记得那阵女儿、儿子煞煞白的脸,好像要吐,肖静宁倒还好,给我们发晕车的药片,并要我们作深呼吸。车在盘旋的山路上越开越高,迷雾重重,沿途山峦重叠,奇松青翠,置身这从未来过的奇妙世界中,无比的新鲜感,我们慢慢就适应了,精神越来越振奋。

我们从火炉的武汉一下子来到了海拔1000多米高的庐山清凉世界,好不自在。庐山顶上还有一个牯岭镇,有一条较平坦的牯岭街,街上有一些商店、旅社。这时,一般的旅店也住满了,幸运的是,我们住进了一家比较好的带餐厅的旅馆,当时算是价格比较贵的。虽然没有现在的几星级、标准间、豪华间的概念,但有公共的卫生间就很不错了。我们谁也没有经历过这样好的生活,两个孩子更是高兴的不得了。当晚在餐厅吃了庐山特有的石鱼炒蛋(石鱼是一种生活在庐山石涧缝隙里的小鱼),石耳,还有炒双冬(冬笋、冬菇),实在是太鲜美了,以至几十年后还记得。这么多年来一家人没有这样从容、亲切地在一起,我莫名地感到是不是来的有点突然和奢华,经历过多少年来急风暴雨的洗礼,我们好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了,虽然它是那样的短暂。

在庐山住的一周是非常有意思的,以住处为基地,除了在这里一日三餐吃饱了上路,没有“小卖部”之说,没有任何食品可买,景点也就不存在现代垃圾的污染了,庐山完全不用买门票,也就没有多花一分钱。游人不多,大多数时候就是我们一家人而已!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庐山大游历对我们的意志与体力都是一场极难得的锻炼与考验。除了长途车把我们带到目的地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了,所有的景点都是靠两条腿走呀,爬呀,攀登呀,其乐无穷。由于庐山气候瞬息万变,雨多晴少,我们租了雨衣、斗笠,大油布伞。两个孩子兴致很高,特别是儿子早早地准备好,“今天去那里?”是的,今天去那里?庐山这样大,这样美,这样险。由于没有导游,也没有醒目的道路和景点的指路牌,全凭向同住的游过一些景点的客人和服务员打听了。有的人比我们更加心中无数,有一个科学院的年轻人一个人来庐山,老是跟着我们一家人走,小儿子注意到这一点,说这个人总是跟着我们。是的,那人也愿意与我们交谈,对我们一家4口同来颇为羡慕,在庐山有这样短暂的同行者也是不错的。

在庐山的一周,一日三餐不用操心,住处安静安逸,没有任何烦心与操心的事,晚上既没有电影电视,也没有音乐方面的精神生活,一家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就是最大的享受了,我平时很少给孩子们讲故事,现在配合庐山游历讲点典故算是补课。每天有些盲目地不知疲倦地从住地出发,按照不同方向前进,寻找目标景点,一天要两次出行,要走十余公里,这是何等有益的快乐活动啊!个子高高的、全校少年组200米跑亚军、汉水横渡者14岁的女儿自然是打前峰,充当探路了,只听见她大声喊,是的,没有错,快来呀,前面就是三宝树了;快到圆佛殿了……。8岁的儿子表现出惊人的勇敢与毅力,很会走路,每天都与我们走同样多的路。肖静宁总是有一种热爱生活的执着,是她的坦荡和开朗的性格、处事的果断创造出了我和至亲的家人在特殊的年代还能这样平安地相聚、游历在庐山 ,风光无限,亲情无价,我的心里充满感激和感慨!

回想起来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庐山是千百年来人们难识真面目的一座奇山,我们凭着自己的两条腿几乎走遍了能够走到的各个奇异、奇妙、奇迹般的景区,充分领略造物主的神奇,深刻体验到庐山雾重重,云雾弄阴晴的梦幻般的迷离;同时,也隐约地感到近代诡谲多变的政治风云,给庐山蒙上的一层层神秘的色彩。我们有时走的是昨日走过的有点驾轻就熟的路,但是瞬间会使人有迷了路的感觉。白居易命笔的“花径”,离住处最近,我们不止一次去过,在那里给孩子们讲述白居易的诗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常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和他多次流连忘返的故事;而花径附近的烟雨苍茫中的“如琴湖”美丽迷人,如歌如诉给人极强的吸引力。可是每每我们快到了,都看见花径大门了,突然轻盈的薄雾不知从何处升腾迷漫而来,几米内的景物树木一片迷蒙,雾越来越浓,把天地连成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唯有我们4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奇怪的是,瞬息之间,浓雾消散怠尽,露出了红柱绿瓦的亭子,花径就有眼前,四周仍是迷雾茫茫。说实在的,第一次亲历这云雾的捉弄心中有一种惊惶失措、惊心动魄的砰然心动,毕竟还是处在特殊的时代,不得不隐约联想到红色恐怖的“妖雾”带来的后怕,谁知突然会发生什么事。

我们的游程没有任何安排和计划,经历是很多的。芦林湖在我们的记忆中很深。从黄龙寺沿着陡峭湿滑的石阶上行,一路密林蔽日,行人很少,有点阴森的感觉。上到芦林大桥就看到芦林湖了,芦林湖位于庐山东谷1040米高的芦林盆地,四周群山环抱,苍松翠柏,湖水平静如镜,景色迷人。芦林湖虽是1954年筑坝蓄水的人工湖,仍犹如天上神湖。听说毛主席多次在湖中游过泳,对芦林湖也多了一份特有的虔诚。芦林桥高30米,桥坝一体,湖水从大坝整齐地直泻而下形成壮丽的人工瀑布。为了亲自领略芦林湖瀑布的壮观,我们从另外的崎岖不平的路径来到了大坝的底下,庐林湖深24米,直泻而下的雪白的大瀑布,气势磅礴,水珠飞溅数米,直打在头上脸上,瀑布形成的山涧溪流很是急促,30米高的瀑布与溪流反差极大,令人眼花潦乱,瀑布与山涧的轰鸣声,令人胆战心惊,只有一块大的石板小桥可以跨过湍急的涧流,石板搭在巨大的鹅卵石堆上好像不太稳固。肖静宁正在迟疑时,说时迟,那时快!儿子一下子就过去了,他的勇敢令人至今不忘。看到儿子已在涧流对岸,肖静宁只好鼓起勇气在女儿的保驾下过了“桥”,一家人得以继续向深谷前进去探寻更多的惊奇。

庐山会议旧址是每个来庐山的人必到之地。正在上中学的女儿很会写作文,开家长会时不仅展示她的数学作业的工整正确,对她的作文赞美更多。我们在宽阔的中共“庐山会议”会址前伫立很久。这是一幢我们从未看见过的气魄雄伟、格调高迈的二层结构,处于松柏茂密、溪水潺潺的优美环境中,迸发出一道道奇异的光彩,显的非常庄严肃穆。女儿后来写的一篇作文就是“当我站在八届八中全址前”,表达了对领袖的无比崇敬和热爱,因为是到了实地写的,对庐山会址作了写景写情的真实叙述,很获老师好评。

经过雨雾中的行走我们终于到了极负盛名的庐山“仙人洞”,此时很自然地联想到毛主席的“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名扬四海、喻意深刻的诗句。仙人洞因唐代名道吕洞宾曾在此洞中修练直至成仙而得名。仙人洞是一个岩石洞,只见巨大的参差如手的佛手岩,佛手岩的复盖下,恰好有一洞中开,洞高洞深均约10米,洞内深幽处还有清泉下滴,大自然的神奇,造就了“天生一个仙人洞”。俯视山外,云海茫茫,有石松之称的苍松树根裸露,枝枝叶叶却格外繁茂,生机盎然,显示其特有的坚强不屈的品格。像这样尽人皆知的景点当时我们能碰上的也不过10来人。

我们由仙人洞沿小道山径继续向南行,雨越下越大。好在我们都有雨具,看着8岁的儿子这样有能耐,心中很是安慰。大约走了一公里,远远看到一座圆穹式的石构建筑,称为“圆佛殿”。此殿位于狮子峰的尾部,风景秀丽,很有气势,位置很突出,眼界开阔。我们在圆佛殿先躲躲雨,一面欣赏这个大殿。有意思的是,“圆”到是好理解,因为殿的外观粗壮呈伞状,平稳舒展,落落大方。最有意思的是当中垒一根石柱直通殿顶,造型独特。但是“佛”就不好理解了,诺大的伞形圆殿中没有一尊佛像。我们记住这个殿还因为有人曾在殿的墙上写了一首打油诗:“今日游庐山,不料风雨狂,困在圆佛殿,肚饥身又寒”。两个孩子看了直笑,不停的念着“肚饥身又寒”,心想,又不吃饱,又不带伞,又不穿够衣服怎么游庐山啊!为自己的充分准备而沾沾自喜。

置身于庐山大自然的怀抱,领略大自然的万般神奇。庐山的标志性景观还有“舍身崖”,一听这个名称就令人胆战心惊,听说不论哪个时代,总不断有人选择在这里舍身。舍身崖即龙首崖。龙首崖一侧建有“观龙亭”,在此看云雾变幻,看怪石奇松,引起许多暇想。造物主太神奇了,一个连绵的山崖上竟有两块巨石相叠形如龙首状,与龙首崖相对峙的是形如巨舰的铁船峰。龙首崖与铁船峰隔着万丈深谷,崖下涧流曲折奔泻,怒流湍急,形成飞瀑,松涛澎湃轰鸣,在两座对峙的绵绵的山峰中形成此起彼伏的巨大回响,这回响此刻好像还在耳旁。龙首崖太神奇了,一块巨石陡峭直立,深不见底,另一块横卧其上,上复劲松,下临绝壑,很像一个昂首的苍龙。我们只能站在巨崖的安全地带远远地向下望望,而且让另一个人拉住手,不敢横跨一步。特别是把两个孩子紧紧拉住,绝对不能有过芦林小桥时的勇者无惧。龙首崖表面的这一横卧的平整的稳固的突出的特大巨石,用今天的话来说很像一个跳水高台,台下涧深莫测,如想跳下,升天无疑。相传古时曾有僧人为修成正果,而纵身于洁白的茫然云海中,飘然而去转生于极乐净土,龙首崖也就多了一个“舍身崖”的名称了。

听人说庐山的“三宝树”几个人合抱不拢,引起从小在珞珈山长大的孩子们极大的兴趣,虽说参天大树见过不少,那有这样大的树呢?到三宝树要一路沿着深谷林间下行,石阶小路不很平坦,还因终年不见阳光,布满打滑的青苔,好在我们在球鞋外绑了草绳。8岁的儿子精神始终饱满,女儿情绪一路高涨,好像他们天生就乐于与大自然亲近,充满好奇心。人在山涧行,浓荫绵绵,绿树当天。山涧流下的水终年不断,随着峭立的崖壁和层迭的岩石改变着自己的命运,错乱的怪石规定着自己的轨道,真是姿态万千。其中最神奇的要数著名的黄龙潭、乌龙潭了,它们实际上是瀑布垂崖形成,雪白透明的瀑布跌落在潭中,稍作停积,又从怪石缝中蜿蜒流淌直奔下游。黄龙潭、乌龙潭两潭相近,但两个瀑布姿态各异,前者宽而短;后者细而狭长。虽不如芦林湖瀑布那样壮观,高不过几米、十几米,但它们从巨石中夺路而出,水声悦耳向前奔放,显示出一种极强的大自然的活力。我们经过多少艰难行走才看到这不见天日的幽谷瀑布之奇景啊!潭水清澈,孩子们都高兴地在潭中拨水洗手。我们已在深谷谷底了,要看三宝树还要努力地沿另一石阶小道上行几百米,那儿有一块比较平敞的地方,是女儿最先上去的,大声喊我们快来呀,她那清脆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呢。啊!三宝树真是名不虚传,只见三棵参天古树凌空耸立,盘根错节,两棵是柳杉,高40余米,一棵是银杏高30米,主干直挺,气势雄伟,数人合抱不拢。树冠长势旺盛,浓荫蔽日,绿浪连天,树荫可惠及百余人。三宝树为千年古树,见证着漫长历史的沧桑。两个孩子最感兴趣的就是要来亲身合抱一下树干了,结果,我们这4口人合抱还差的远呢。

登五老峰领略庐山云海壮观是我们庐山之行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也为我们自己38年前庐山之游画下了一个登峰造极的句号。五老峰是庐山著名高峰,达1400余米。那天天公作美,是我们来庐山后少有的晴天,在山脚下远远望去,可以看到5个个相互分割又彼此相连的雄奇、雄伟的峰顶,五座主峰俨然如五老并坐,山姿各异。对这五老你可以尽量发挥你的想像,他们是诗人在呤咏,还是武士在高歌,是渔翁垂钓,还是老僧盘坐……。大自然竟有这样的杰作,正如李白的千古绝句:“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啊!五老峰是青天削出来的,这个“削”字用的何等的奇妙!五老峰,让人惊叹不已!但我们并不满足就这样遥远地望峰兴叹。为了登上五老险峰看无限风光,我们一路上见人就询问登峰的道路,我们一家人走了两个多小时,越走越远,好像都出了风景区了,心中不免有点不安,幸而当时的庐山治安还是很好的。经当地的老乡指点,才找到五老峰西北坡有一处地势较缓,可以探索性地沿一条小道爬坡登山。女儿又是急先锋,8岁的儿子也有这样的志气与能耐。哎呀!我们居然爬到了五老峰的制高点,在可见的方圆里没有任何人烟。正当我们目空一切、视野无边的空旷,毫无障碍地远远望去,一阵浓雾带着白云突然来临,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了,唯有我们一家四人伫立在浓雾白云密布的五老仙峰上,山顶一片云海,伸出手就可与天相接触,云雾把我们完全包裹了,我们不禁有一种飘然飞去的极不踏实的奇异感觉,我们把脚跟站的稳些更稳些,与孩子紧紧地抱成一团,鼓励他们别害怕。突然,云消雾散,我们才松了一口气,一家4 口带着亲历庐山险峰的收获,高兴地下了山,坚持着,一步一步走回了住处。

像庐山这样惊心动魄的旅游——与自己的两个孩子朝夕相处、每天不知疲倦的行走攀登,以后再也没有过。这唯一的一次,又是在特殊的年代,也就弥足珍贵和难以忘怀了。那时照相机很难觅,庐山也没有景点照相服务,牯岭街有一家小照相馆,我们觉得室内照没什么意思,因而在庐山的一周没有留下任何照片,这一点多少有点令人遗憾。

风云突变,10年文革终于结束。大背景下的个人命运也在发生根本的变化。女儿成了1977年恢复择优录取高考的首届工科大学生,儿子步姐姐后尘1981年以优异成绩考上北京大学物理系。1978年武汉大学结束了十年的农村开门办学、分校撤销,我又重返珞珈山。如今子女通过自己的努力分别选择了自己的、在法国与美国的发展道路,成家立业,培育着他们的孩子。当他们越过一道道坎,闯过一道道关的艰难时刻,1972年在他们的少年与童年时代经历的勇攀险峰、登高望远的庐山游可能会在不经意间给予他们以勇气、信心与力量!如今已是耄耋老者的我与老伴相依在空巢家庭,通过回味当年的一切,既表达对异国他乡的子女的思念、赞美和祝愿!也为自己的晚年生活增添一些积极的、乐观的元素。

(本文由肖静宁提供初稿,杨祖陶修改定稿。2010-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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