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世界游学多年，晃悠晃悠我也三张的人了，至今还形单影只。若说“书中自有黄金屋”，目前咱还是穷书生；若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恐龙我可没少见。整天在象牙塔里泡着，也没个美眉说开心话，生活这件花衬衫都快洗白了。听说冯小刚拍了部海归相亲的片子，趁着寒假回国，我赶忙买了部盗版碟观摩学习，结果大呼上当。

首先，《非诚勿扰》里葛优主演的秦奋和海归根本就不沾边。秦奋的“征婚启事”交待得很清楚——“没正经上过学”，“三无伪海龟”一只。唯一体现海归的创新精神，也为秦奋攒足泡妞经费的，就是那台“分歧终端机”。这项不算高明的创意，《非诚勿扰》还是从香港电影《青春梦工场》里抄来的。冯小刚再怎么挂羊头卖狗肉，葛爷顶多也就一“陆龟”，脱不了《甲方乙方》里京城顽主的本色。

其次，《非诚勿扰》和相亲也没有必然联系，脱离这个背景，剧本仍能独立成章。冯小刚当初大概一拍脑门，先定好了男女主角；二拍大腿，有了中年光棍配失意二奶的故事框架；三往下捏捏脚脖子——还得弄几朵绿叶衬衬舒淇演的笑笑吧？台湾导演陈国富拍过一部《征婚启事》，这就给冯小刚拉来当主创了。于是，《征》剧里有个拉皮条的，《非》剧里就有个炒股票的；《征》剧里有孤僻症患者，《非》剧里就有个健忘症病人；《征》剧里有个兜售防身器材的，《非》剧里就有个销售私人墓地的。冯小刚抄香港狠，抄台湾更狠，连同性恋的戏码也没丢下。如果说《征婚启事》还有些近景体察世相百态的味道，《非诚勿扰》就是不着边际的光怪陆离了。

其实，冯导没有必要模仿港台片的桥段，单北京婚姻市场上就有许多笑料可挖。不过要我拍一部海归相亲影片，故事还得先从花旗国讲起。小弟回国托人介绍对象，人家头一句都得问：“美国那边没合适的吗？”要说这花旗国是个大熔炉，各色人等都有，燕瘦环肥任君挑选。可白人是主流，基本看不上咱。别看海归们在国内滔滔不绝，到这边英文都不利落，怎么跟白妞套瓷？黑妞堪比煤球，咱基本看不上。这可不是种族歧视，谁家闺女愿意嫁给老黑？拉美裔跟咱文化距离太远，整天唱歌跳舞，眼瞅着还闹腾。最后就剩下两类亚裔了。第一类美国土生，黄皮白芯，一心要融入主流，和我等尚未归化的新移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第二类东亚土产，人家要么已经有主，没主的脸上褶子比我还多。合计来合计去，小弟只有杀回国内市场，出口转内销一条路。

交待完现状，再回顾历史。大凡资深海归，存款暂且不论，年纪肯定一大把，虽然还不至于夸张到秦奋那份上。有读者问了：你这些年都干嘛去了，合着净读书了？不然。小弟虽然长着一张安份守己的脸，却有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当年刚入大学，有位师兄给我们新生讲了则顺口溜：“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天涯何处无芳草，还有老牛吃嫩草。”第一句是说不要和身边的异性发生亲密关系，否则一旦追求不到，或者感情破裂，见面就难免尴尬。第二句告诫人们不要重拾旧情，否则就要“遭两茬罪，受两茬苦”，因为原先的矛盾又因为合好而重现。第三句看似劝慰失意的恋人们想开一些，其实是说普天之下的女人都差不多。像秦奋那样的理想主义者，总想着有位佳人在水一方，大好青春就蹉跎过去了。这三句点明情场大忌，我把每种都犯过一遍，才发现竹篮打水，空折腾一场。左顾右盼，老同学老情人嫁得嫁，生得生，心想自己也别耗着了，就谋划着“老牛吃嫩草”吧。

有了上面两种背景铺垫，我们再往下讲海归相亲的故事就顺理成章了。小弟单身多年，久病成医，对几条婚介渠道也略知一二，下面逐条分析利弊。网络征婚的特点是广种薄收，信息严重失真。想在茫茫网络世界寻找如意伴侣，无异于大海捞针。秦奋这种明白人，根本就不该采取这种不靠谱的方式。我曾经交费加入国内某知名婚介网站，短期内发出百八十份站内信件，结果仅收到十几份回复。隔空来来往往一段，最后小弟只和一位网友见了面。同她的盲目约会（blind dating）让我得出一项坚定结论——艺术照是不能相信的。

婚姻介绍所要数第二不靠谱的，其特点是自卖人夸，信息严重扭曲。小弟有一度身边的资源都开发光了，心想试试中介吧。找到一家婚介所，甫一进门，七八个老太太就像饿虎扑羊一般将我团团围住。看看这家的玉照，再瞅瞅那家的造型，我好不容易挑上一个顺眼的。老太太们也不含糊——“先交两百再说，母们（北京话“我们”）改天再给你介绍。”小弟等了一月，有电话来，说那姑娘还在出差；再等一月，干脆音信全无。至于那种靠托儿忽悠的伎俩，就更等而下之了。当然也不是所有婚介所都这么缺乏诚信，不过据我所知，国内还没有曼哈顿那种一次见六位的高效可靠服务。

排除前两种渠道，海归们还得回归传统，求亲戚朋友介绍。大部分海归都不是权贵出身，通过自我奋斗实现社会流动，靠亲戚说媒就不如靠朋友介绍来得稳妥。一来朋友的交往圈子和海归属于同一层次，二来朋友和海归交往多年，相对知根知底。老家亲戚给小弟安排过两次相亲，让我实在有点乱点鸳鸯谱的感觉。朋友介绍的对象虽然不见得一见钟情，至少还有发展的余地，绝不像秦奋初见笑笑那样，三五句就知道没戏。因此我现在每次回国，就联络电话薄里的同学熟人，发动有组织有预谋的相亲攻势。积年累月，小弟也总结出几条经验规律，愿与海归同道们分享。

第一，不要找太漂亮的。这倒不完全因为漂亮姑娘中看不中用，容易发展成花瓶型美女。老人这么告诫年轻人，是因为他们知道许多红杏出墙，后院起火的事例。借用《非》剧中炒股人的话来说：“一般没有经验的人都喜欢追高，可是追高的风险太大了……”第二，要找门当户对的。这并不是建议大家势利眼，光看家庭条件。门当户对只是比喻，指双方的“综合婚配指数”应该大体相当。不要因为对方单项突出，就像大学招特长生一样迎进大门。第三，不要找“最好的”，要找“最不坏”的。如果说找情人看重“尺长”，找老婆则应看重“寸短”。宁找缺点少的，不要找长处多的，这才是长久之计。最后，不要跟着感觉走，要耐心观察。有位红娘大姐跟我讲：“感觉对了，怎么都行；感觉不对，怎么都不行。”但是大家知道，第一眼瞧海景房，跟住上三个月再看海景房，那感觉有时天差地别。海归也见过世面，不应该为表面现象迷惑。

“我曾经幻想我俩的相遇是段不朽的传奇，没想到这竟是我俩生命中的短暂的插曲。”（罗大佑《痴痴地等》）既然有意栽花花不成，海归就应以“无心插柳”的心态相亲，没准“原本以为你只是短暂的插曲，从没想到竟成不朽的传奇。”（黄安《明明知道相思苦》）众里寻她千百度，总有一款适合你。锁定目标后，相亲过程也就告一段落，这时我们倒可以学习《非诚勿扰》里秦大爷的四种求偶功夫。一是痛说革命家史，博取美眉的同情心。其效果在于见真性情，像秦奋哭小白那一段，当然不必非弄出人命不可。二是淡化感情历史，消除美眉的疑虑心。原则上没有隐瞒重大不良纪录，就算对得起利益相关方（stakeholder）。三是勾划美好远景，激发美眉的企图心。海归只要不是克莱登大学毕业的，总还有点真才实学。如果不能以金融资产示人，也还可以勾勒一下人力资本的远期回报。这种事自吹自擂不好，让邬桑那样的哥们点到为止就行。四是彩绘浪漫图景，撩拨美眉驿动的心。俗到玫瑰花，雅到咏叹调，该上的菜一样也别少。是不是非要整到北海道，那就悉听尊便了。

说了这么多，有人问了，小田你倒是相中没有啊？——别忙，等我相完下一个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