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萍:铁四局印象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951 次 更新时间:2019-05-10 16:58

吴青萍  


时间都到哪去啦?!刚一退闲下来,就不时忆起才参加工作那会的单位——铁道部第四工程局(新运处)的往事。有好事者专门建群来增加老同事老战友老铁友的感情联络,我便收索那40多年前的故往花絮记下,以享各位同好。


1、恋家的孩子们


我们岳阳这一波青工(普工)是于1975年11月初在长沙集中后前往石门的,全部约有十多人。大家刚刚从那劳累的下放山乡招工上来,心里确实有着某种期待。但是因都很少离开过岳阳,所以一下子离乡背井远赴那传闻山高地僻的石门县,心里不免都充斥着一些惆怅之情。可能受如此压抑的气氛影响,那位年龄最小的张正望(石门75年分手后,至今再没碰面,听闻在岳阳县荣家湾)便嘤嘤的啜泣了起来一一也许正是这种情绪始终伴随着我们这群故土乡音的伙伴吧,不到几年后,大部分人都走上了努力调回岳阳工作的征途。以后我也思索过,为何古人们常有那种“青山处处埋忠骨”之情怀,而我们这一波年轻人却那么留恋家乡呢?难道是经历文革和下放等颠簸不适生涯后的一种向往安逸的情绪反弹么。


2、“大老粗”与武汉女工群


我们到石门后,只住了一晚,便集体分到了澧县金罗车站。到金罗的第二天很早,就听见凄历的哨声响起。那四川(贵州)的老工人召集我们去挖洋镐。清楚地记得那位四川老工长黝黑的面庞,言语显拙,其代表性的自我介绍就是反复说"我是大老粗哦"(因此,我们青工中就有滑稽者故意若有其事地当面问询那位老工长说:“某班长,您到底有好粗啊”,引得我们一干小伙子哈哈大笑起来),但其做起事来却满身是劲。当我们顶着凛冽的北风,来到砸洋镐的工地时,只见一群武汉的女工们一一皇甫欣、吴丽、汪敏……早就在工地上唱着打夯歌在打夯了。嘿,当时确实感觉她们真有点精神劲头呢,不错哟!


3、闷罐车·文艺晚会


在金罗车站,我们十多人住在一截铁皮闷罐车箱里。铁门只要一开关,就轰隆隆地感觉整个车房都在颤动。工余时间则是打打蓝球,或者三三两两邀伙去附近的大堰垱镇子上赶集。工友们也有喜欢哼唱歌子的。当时觉得方登科的"山南处处盛开大寨花,塞北高原牧业兴旺牛羊壮(张振富巩连凤的经典)”唱得不错。那晚,金罗车站站房内举行青工娱乐晚会。武汉的皇甫欣歌子唱得满好,有点像郭兰英。于是,我们反复要求方登科也唱一首,他似乎拗不过才勉强哼唱了他这拿手歌,但在当时场景下,声音显小气了。倒是付华山、周炳林、李小波、邹望年、彭永华等岳阳伢崽合唱的"啊,朋友再见",带着憋在喉咙里的男重音,又散漫的站位着,还暗合节拍自由摆动了身体,倒另生起一番游击队战士野性般的风味呢。


4、轨道车与皇甫欣


后来,我们出工都是坐着轨道车上下班的。记得一次,可能是要赶时间,大家拥拥挤挤地刚好站上车,车子就倏的开出了。轨道车后拉着的车架既没车箱遮拦,又沒扶手倚靠。所以,车停的时候可能过急了点,就将皇甫欣一下摔倒了下来。现在想起来,如果她运气差的话,就有可能摔在满是铁镐、铁撬棍的杂物地上,便难免受伤。好在她当时点子真高,刚好对着蹲坐的我倒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赶紧用双手将她接撑个正着。虽然她不好意思地没说什么,但从其眼底里还是有着谢意的。唉,真没想到她那么早(仅40岁)就过世了。


5、“老子切你的气!”


在金罗工作了大约两个多月,便是1976年的春节。我们大约六七个岳阳伢崽结伴从枝城坐船回家过年。晚上登船,大约半夜到沙市。轮航要停靠三个多小时再走。我们便上岸到沙市市区看看。四、五点钟又赶来上船。因人多,上船的跳板又特别长,那码头上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说话粗声粗气凶巴巴的,其脖子嘴巴上还像那《红岩》电影里的特务那祥敷着一白底黑格的大围巾。他看到我们中间有位小个子站在队伍外面,便恶狠狠地喝令他到后面去排队。这时张秀成陡地站了出来,以恶制恶地用老岳阳话训斥他:"你叫什么叫!老子切你的气!"你说也怪。那凶神恶煞还好服狗婆(张秀成)呢,马上噤声不语,站了一下便悻悻而去。


6、率性读书


在岳阳家里过完年回到金罗,我与志华、志军等就被调到了石门铺架段一队。在这里的工作确实轻闲,经常出去就是猫个地方看书休息,下班时间一到便回来。工资收入却不低。每月都有野外补贴、星期天加班补贴等,共计差不多70元。这比起地方上许多工作经年只拿30多元月薪者是翻了番啦!记得那时的读书,找到什么就看什么,鲁迅的杂文印象最深,他的各个杂文集我也几乎都买齐了。有些实在看不懂的也硬着头皮啃过,如列宁的《哲学笔记》,我翻读之后一直设留什么印象。也许潜意识里留下了爱思想的人格生长导向吧。


7、志华的乖和我的莽


在铺架一队的差不多年把时间和志华在一起最多。一起靠铺睡;一起逛石门街;一起到电影院,剧院,图书馆和一些单位看电影看戏看书看电视;一起去宵夜;一起去澧水河里游泳……嘿,那次连下了几天暴雨,太阳刚出来,天气又闷热了。我和志华赶紧来到澧水岸边准备游泳。只见平日里清澈见底涓涓流淌的河水猛的狂暴急冲翻滚了起来,水色也呈现出那种令人不安的酱紫样子。志华似乎比我乖些,他只是站在岸边浅处捋起河水拍打着胸脯。我当时却确莽撞,仗着水性好便照常径直地下水向河中游去。只感觉水流好急好快,沒等我过多体会反映,一股急流就猛的把我卷进了主河道里向下游射去,只见志华和岸上的人与物像快车一样离我急驰而去。我心里有了一丝恐慌,但理智随即又占了上风。我想,不能直接破开急流往岸边游,而要随流而下,逐步向岸边靠游才行。于是随流随游,大约冲出了四五里路,才慢慢靠踩到浅水区的石头上了岸。我清楚记得当时岸上围观者对着我们的那种诧异不解目光。


8、夏夜歌声·小严憧憬的目光


1976年。石门县城的夏夜。微风习习,万籁俱寂。我们来自全国若干城市的数十青工们经常喜欢坐在高高的石门火车站轨排垛上,望着寥廓的星空而闲扯而歌唱。我那时唱歌可能进入变音期后没注意好嗓子保护,虽然一直唱得较准,吐词清晰,但到高音时便唱不上去了。志华至今也记得还为此有过切磋:《白毛女》中“欢欢喜喜过个年”中的“过”与“个”的发音要区别好。一次,突然那边轨排垛上传来了“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我们赶紧围了拢去。原来,听着有点触景生情,还带些美声的男高音是武汉的小严(颜?)发出的。确实还唱得可以哟。一曲唱毕,大家给赞。闲聊中,只见小严闪闪瞳仁中透着一种憧憬和向往的说,大家知道我们处这大几百上千的青工里,哪位女青工最漂亮吗?是处机关办公室的小段(段春),岳阳的。他这一说,众青工眼中均有星光闪烁了。段春我知道,原来同住在岳阳人委会大院里,见过面,但未讲过话(77年我调处工会电影队后交往便多了)。她身材颀长,确实很出众的(82年调回岳阳市政协现退休享副市级待遇,爱人是市卫生防疫站负责人)。小严大约是79年结的婚,对象是岳阳平江的陈小妹。


9、偶遇异见·吟诗作对


在轨排一队虽只年把时间,可记可忆的故事却有不少。那时候,我因毛笔字写的较好,又喜欢读书,便经常抽在队部办宣传栏。一次,在照例出刊赞颂毛主席的文字时,便有北京来的老工人对我有了欲言又止的奇怪神态,他似乎有什么另外的意见看法。我不便去追问——直到后来9月份毛去世后,他写了一首诗在宣传栏上刊出,其中一句“庆公不死,鲁难未已”使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对其有点不同感,现在想,他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只是全面结合古今中外的情况看其理性并不强硕罢了。我在出刊组稿中还有件轶事需记。平江伢子李以文(他一直扎根铁四局,后任新运处长)拟了一首七律,中言“万众欢呼莺歌燕(舞)”,我见这是引用毛主席诗词《重上井冈山》“到处莺歌燕舞”的句子,便建议要完整点好些。但他说只用三字也行,我也只好作罢。那时我还自学掌握了古体诗词的平仄、对仗、音韵、节律等要求。感到我们学过汉语拼音的文字爱好者于此并不大难。还很认同毛主席关于古诗词了解点就行不要被其束缚思想的观点。记得毛主席逝世后我队办的宣传栏,我填了一首《水调歌头·悼怀领袖》,开言道“噩耗悲天地,哀曲恸神州……”以致意。后来还写过一些楹对。


10、电影队·计铁永


77年初工作又有调动,到了处电影队担任放映员。去彼后,努力想把电影放映工作搞活点,于是乎,布置宣传栏,自绘幻灯片等,有所好评。但整个的讲,电影队的活头不多,也不是我的爱好。加之心里一直想着调回岳阳,原来处里不同意单调——必须找到岳阳愿来铁四局的工作人员对调才行。我好不容易找到岳阳机瓦厂的一位,但看他在泥土工作线上的操作那么简单粗俗就又犹疑了下来。放电影工作时最深的场景有两点。一是每每下到站场放映均深受欢迎,他们总是煮了一碗的荷包蛋或面条或酒水等来作我们的宵夜。二是雪夜里,我们载着放映机的吉普车在上下盘旋的山路上疾驰,望着黑黢黢的夜空和通亮的车灯光柱里,纷飞的雪花真像万箭穿来,煞有一份凄美、一份深邃、一份遥想,耐人寻味。电影队的小计(计铁永,武汉的,53年生人,大约78年从一队调来电影队)与我常有交谈有感情。他的口头禅是“这世道!”有点疾世愤俗的味。79年,处工会安排我俩去安徽宁国组织处乒乓球比赛,一路上,逛上海、游苏州、赏无锡,照了不少旅游相。那时的列车速度慢,乘客多得挤爆,我们一路近20个小时根本没睡好。抵宁国后的那晚,从七八点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好爽,我记忆中似乎从未这么好好睡过呀!在宁国乒乓球比赛中,我们打出了海报和做好了赛场安排等,一切均还妥帖。翌年我便调回了岳阳。和小计也再无晤面。大约在2015年,我听说他后来也调回武汉,在武钢工作,便特地打了武钢电话总机询问。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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