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不仅仅是事实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943 次 更新时间:2017-09-25 17:20

吴万伟  

朱利安·巴格尼尼 著 吴万伟 译


世界时不时地会给哲学找一些工作要做,虽然不是很常见。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期。一个宏大的抽象词汇---真理最终成为文化危机的核心,哲学家可能被要求来解决这个难题。

将问题送回原处。哲学家的真理问题与世界的真理问题并不相同。后真理的辩论并不能依靠一个更好的理论就轻易解决。很多时候,人们非常清楚是什么让某些东西成为真理的。如果使用巴拿赫·塔斯基(Alfred Tarski)在20世纪30年代的著名例子,当且仅当雪是白的时,“雪是白的”为真。如果那听起来显而易见,那就对了。一个命题,当且仅当它与一种情况或者与世界上获得的事件吻合时,它就为真。

这个和其他(真理的对应理论)在哲学界已经不再时髦了。实用主义在美国一直影响力更大,用原初的说法,就是这样一种观点,说某个东西为真就是说假定它为真是行得通的。真信念将人类送入月球,假信念导致宇宙飞船在起飞后不久爆炸。连贯理论将真理视为众多命题的集合而非个别命题的特性:2+2=4的真理性依靠一整套假设,那是简单的和抓不住的。冗余理论多多少少排除了谈论真理的必要性。你无需在“巴黎是法国的首都”这个命题上添加任何东西,如前面加上“真实的是。。。”。

这些相互竞争的理论的优点主要是学界关心的东西。当人们辩论萨达姆·侯赛因的伊拉克是否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或者全球气候变暖是真实的还是人类活动产生的,或者紧缩政策是否有必要性时,它们的不同意见并非真理的竞争性理论争吵的后果。在被要求宣誓说出真理,说出完整的真理,除了真理什么也不说的时候,证人不需要询问法官她心里拥有的是什么理论。

为什么在学院派哲学之外的世界,真理越来越有问题了呢?原因之一是,在什么构成真理的可靠来源这个问题上,存在重大的分歧和不确定性。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存在着某种稳定的结合体,一方面是对宗教文本、领袖和有学问的专家的信任,一方面是被称为常识的持久的民间智慧。但是,现在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被普遍视为权威。这让我们不得不挑选自己信赖的专家或简单地相信我们的直觉。

在这个辩论中,哲学家的确能够做出贡献。在很大程度上,是阿兰·戈德曼(Alain Goldman)发明了能调查社会对知识的贡献的社会认识论领域,而米兰达·弗里克(Miranda Fricker)的检验研究显然具有真实世界的隐含意义。当英国失火的大楼格伦菲大楼(Grenfell Tower)的居民抱怨说,他们提出的警告被置若罔闻,他们提供了教科书上的例子,即如果你没有社会立场支持你的观点并获得他人“理解”的话,获取真理是不够的。但是,在大部分情况下,哲学家并不是阐述民众对可信任者的不确定性的最佳人选。比如,在揭露气候变化辩论中的真理方面,更多的科学素养要比一学期的认识论做得更多。

真理为什么不像雪是白的那样明显和简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证人席,我们都同意真理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说实话:一个声明当且仅当它正确描述真实事件时,才为真。但是,在其他背景下,我们认定为真理的标准可能会发生变化。比如,在数学和科学上,真理首先都不是准确描述物质世界的问题,即将其作为独立于思想的现实。

在数学中,真理拥有一种柏拉图式的纯洁性和确定性。如果一个公式或者证据是正确的,那它必然是正确的。数学真理独立于从世界上获得的事实。物理学定律能够改变,但数学定律不能。这就是为什么休谟区分数学真理和世界真理的原因,他说,数学真理涉及到“观念的关系”,而世界真理是“事实问题”。

在科学上,事实问题似乎就是一切。让理论为真的是它预测和描述了我们观察到的即将发生之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科学描述为终极真理。我们可能说一个理论为真或者某个科学家是正确的,却并不承诺于科学现实主义。相反,在其理论阐述是否确切吻合现实世界中的东西这个问题上,很多科学家很愿意维持不可知论的观点。最终的物理学或许拥有夸克或者中微子,或许没有。重要的是等式成立,而不是等式使用的模式描述了世界的本来现状。

真理很少是直接描述事实这样简单的事。比如,历史当然要求事实的准确性,但是仅有这个是不够的。还有一个问题,即事实是如何被凸显出来以及它们是如何被理解的。比如,在有关欧洲对澳大利亚的殖民的事实上,喜欢看到库克船长的雕像被推倒的人和不愿意看到的人之间并不存在分歧。差别在于那个历史的什么特征被置于核心位置,以及这个历史是要赞颂还是谴责,或者两种反应都有。当人们抱怨官方历史不真实时,他们很少宣称政府公然撒谎。而是坚持重要的真理被忽略或被掩盖了。

人们对真理的兴趣常常关注的不是事实而是事实代表的意义。比如,画像中的真理未必是现实主义的忠实性问题,而是抓住了模特的某个神韵,这是从物质角度看更准确的画像或照片可能忽略的东西。毕加索的著名格言表达出这个观点,“艺术是让我们意识到真理的谎言。”这种真理常常明显与种种事实相对立。弗洛伊德的孙子,德裔英国画家卢西安·弗洛伊德(Lucian Freud)宣称,“事实和真理之间存在区分,真理有一种启示性的因素。如果某个东西为真,它不仅仅让人觉得为真。”弗洛伊德的定义或许与哲学家的定义不一致,但他的要点已经够清晰了。他关心的这种真理是揭示事物背后的含义而不仅仅是在参考书中找到的事实。

一旦我们撬开意义真理和事实真理的区别,所有种类的“真理”都成为可能,都能超越单靠理性和证据确立的东西。当今宗教一直很擅长利用这样的机会。科学已经让宗教从最好处说变得多余,从最坏处说则是明显的虚假。在回应这样的指控时,很多信徒反驳说,宗教关心的真理与科学是不同的种类,不能靠科学来证明其虚假。最著名的例子是,斯蒂芬·古尔德(Stephen J. Gould)认为,“虽然科学尝试记录自然世界的事实特征,”宗教“的操作同样重要,只不过那是在人的目的、意义和价值等完全不同的领域。”

很多人发现人类探索的“非重叠教权领域”的这种观点非常有吸引力,但是,区分两者却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宗教倾向于最终关心有关世界的事实以及价值观。在基督教徒看来,我发现“空坟墓试验”总是能将问题说清楚。当一个善于表达的,神学功底深厚的信徒开始表达某种两个教权领域的观点时,人们可能问:如果发现基督的坟墓是空的,对你的信仰来说重要吗?且不是因为有人偷走了他的尸体?认定这并不重要的基督徒非常罕见。对很多人来说,信仰的核心是有关历史事件的事实,我们所有人都关心的日常生活中的真理。

我们遭遇的真理无论用什么样的伪装,它都有一种令人好奇的品质,要么与我们有一切关系要么什么关系也没有。说某些东西是真理就是说我渴望它是真理或不是真理。任何东西都不能仅靠意志就变成真理。说某个东西对我来说是真理,但是对其他任何人都未必是真理,这是太常见不过的屁话。与此同时,真理的重要性总是与知情者密切相关。数学家、科学家、艺术家、历史学家和宗教信徒并不总是关心同样的真理或者真理的同样的方面。真理不是相对的,但我们与真理的关系有难以列举的很多方式。

作者简介:

朱利安·巴格尼尼(Julian Baggini),《哲学杂志》创始人和编辑,新著《真理简史》本月即出。

译自:Truth? It’s not just about the facts by Julian Baggini

https://www.the-tls.co.uk/articles/public/post-truth-philosoph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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