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智主义的真正受害者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367 次 更新时间:2017-09-16 09:45

吴万伟  

阿龙·莱克里德尔 著 吴万伟 译

“反智主义”这个词出现在美国20世纪最初的几十年里,而非常著名的激进分子约翰·斯帕格(John Spargo)在1911年作为来源的著作《当代社会主义侧记》现在可能已经被人遗忘了。斯帕格充满激情地认为,革命需要无产者的指导,而不仅仅是一帮热衷理论的臭知识分子,他们不配担任所窃取的社会主义运动的领袖地位。但是,斯帕格也承认,无产阶级如果没有理论武装起来的知识分子的指导不能真正理解其所处的条件。装腔作势者(poseurs)或者不成功的知识分子激起反智主义---“没有客户的律师,没有出版社的作者,没有教授席位的教授,没有讲坛的牧师等等”,与此相比,真正的知识分子知道他们的立场最好被用来投入到与工人阶级一起奋斗的命运中。斯帕格的无产者承认,需要依靠理论家来推动和宣传他们的革命。

这在20世纪头十年决不是开玩笑的事:因为第二国际准备好以工人阶级专政的名义接收相当数量的全球大片地区,在新的无阶级社会---事实上,革命先锋的定义本身,谁是继承人的问题摆在试图寻求推翻世界现有政治不适建筑的人面前。美国的反智主义代表了一种倒行逆施的立场,标志着对工人阶级的不够同情;让工人与智囊争斗,它提供没有很好设想的立场,从而产生即刻的和破坏性的后果。

管理者敲打我们的牢笼,让我们像二手车推销员那样用老鹰的爪子抓住大客户。

很难想象斯帕格充满愤怒的文章的读者会辨认出“反智主义”在21世纪的用法,更不要说他本人这个怒气冲天的革命者了。想想查尔斯·布鲁(Charles M. Blow)2012年在《纽约时报》上的专栏文章,攻击参议员马可·鲁比奥(Sen. Marco Rubio)在恐龙和人类是否曾经共存的问题上回避打哈哈。这位佛罗里达共和党人说,“我不是科学家”,布鲁的结论是,“这种反智主义是大洪水之前时代的腐朽观点。”用新的世俗说法,鲁比奥拒绝承认科学知识的基本主张标志着他是反智主义者,是名副其实的晚期智人尼安德特人行走在拉布雷亚沥青坑(the La Brea Tar Pits)周围,根本就不知道科学权威为何物。反智主义曾经是反革命意识的标志,处在最激进的美国人阶级的对立面,如今成为共和党顽固拒绝接受从书本上学到的任何崇高主张的能指。在当今美国文化中,反智主义代表了一种民粹主义,从最好处说是危险的,从最坏处说是西方文明已经陷入垂死挣扎的标志。无论如何,它都不是好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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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一个世纪之前,公开谴责反智主义的还主要是站在无产阶级一边的革命者,今天基本上是知识分子自己反对强加在昂贵的大学学位者身上的文化耻辱,这些大学拥有对冲基金经历管理的巨额捐款。纽约城市大学著名教授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据说每年组织一次研究生讨论会,获得不菲的酬金)在《工人日报》的评论中放大启示录大灾难,对不起,在2016年总统大选后在《纽约时报》上警告美国人生活中的黑暗力量,包括“反智主义”和“对精英的仇视”。来自纽约城市大学的系主任小阿尔德马罗·罗梅罗(Aldemaro Romero Jr.)表现出类似的装腔作势口吻,“现在到了我们这些在美国高校的人认识到投射在大学身上的长长阴影的时候了。”很难从象牙塔上俯瞰惊慌失措的民众,他们将我们的学术成果当作荒唐的言论弃之如敝屐,拒绝相信同行评审期刊上发表的论文,将其贬低为醉鬼在酒吧餐巾上的乱涂乱画。说到“教授”时像是恶狠狠的骂人话,好像是对恶劣诽谤做出的愤怒反应。啊,我们在荒野中哭喊,人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不可能想象这样的场景了:在我们做思想研究的每个关键点,没有反智主义来挑战我们的权威。更不用说,“知识分子”的定义就像北冰洋上的浮冰快速发生转变,随着人类的活动而扩张或者退缩。人类陷入危险之中,因为他们越来越多地向不知情的政客那里去寻找智慧,而智慧曾经是由专业知识阶级严格把守着的。

有时候知识分子是渴望进入观念世界的人,无需像在污秽和淤泥中辛苦工作的人那样考虑日常生活的麻烦。有时候我们是精英知识的捍卫者,回避现实电视的诱惑。这里,知识分子致力于宏大观点;那里,他们不过是承认科学认可是防范将政治置于知识之上的愚蠢的保证。但是,无可争议的一点和思想文化不可复归的真理是,在背负众多问题(全球气候变化、恐怖分子和新法西斯主义)的气候变暖的世界里持续生活,反智主义代表了严重的威胁---或许是最严重的威胁---若不培养出能滋生宏大观点的倾向,根本不可能解决这些问题。

人文学科对此有最深刻的感受。不仅是更喜欢实用性知识及其应用的科学、技术、工程、数学(the STEM)等领域的威胁让我们大声疾呼反对市侩,这些家伙将知识分子当作老古董,使他们想起现在遭受攻击的千年历史的人文学科教育。观念自身拥有价值,根本不要考虑它们能否得到评估或者变成利润或者从新自由主义学界获得丰厚的课题资助,正是这个原则迫使我们在评价自己处境时转向“危机”语言。管理者敲打我们的牢笼,要求我们去追求“卓越”,像二手车推销员那样用老鹰的爪子抓住大客户,甚至在政客和专家质疑纳税人的金钱是否应该按比例给予更加关心拆除性别藩篱的院系还是更多帮助竭力开发下一个杀手应用程序(killer app)的学生。

一般来说,学界承认讨厌者、书呆子、极客(geeks是指一些对某种现代科学产物(如键盘)有特殊爱好的人---译注)对文明进展的显著重要性。有人刻苦研究知识分子的定义问题,社会能够和应该将什么价值观放在这个纯净组合上的问题。其他人想的是傻瓜似的追求,将那些把激情基本都放在自己头脑中的人放在道德权威的位置上。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不知不觉处于特殊时刻,我们内心的聪明人遭受无情攻击而备受折磨的时刻,定义性特征是知识分子坚持开辟新的和独特的空间,反对实用的、及时的、和稍纵即逝的东西的冲击。

反智主义的语言对相信为知识而学知识的人拥有奇怪的威力。反智主义切入了我们当今文化战争的核心,干扰了那些似乎竭力要把国人从其达不到预期目标的不适中拯救出来的人的工作。就像共和党故意妨碍议案通过的伎俩一样,反智主义不考虑观点本身的优点,顽固地提前宣称无论其个别价值如何,知识分子都是根本不值得倾听的坏蛋。

当然,理查德·霍夫施塔特(Richard Hofstadter)仍然是罕见的先知,他半个世纪前的预言在学界继续拥有强大的说服力,他们倾向于欣然转向纽约时尚周的下一个宏大观点。“反智主义”这个词自1885年以来出现在《纽约时报》上超过650次,75%的用法出现在1964年之后,也就是霍夫施塔特的《美国人生活中的反智主义》赢得当年非虚构作品普利策奖的那一年。在将近100年的时间里,个人在美国很少被描述为反智主义者,但是在随后的50年里,反智主义已经成为不可缺少的解释性棱镜,人们通过它来认识当今这个世界。

在考虑知识分子在这个混合世界中的地位时,我们或许发现返回到约翰·斯帕格世纪之久的书的价值。斯帕格捍卫的知识分子是那些迫切寻求与工人阶级联合的人,他们与没有受到教育的人融为一体,只不过扮演表达其目标的特别角色。知识分子倾听崛起的无产阶级的声音,其重要性与迫切渴望反抗官僚、亿万富翁和老板的工人阶级结盟成正比。虽然反智主义造成伤害,但其主要的影响是那些穿着长筒靴走在街头呼吁激进社会变革的人,而不是象牙塔内的人受伤的感情,他们希望自己的著作得到广泛传播却遭到无情贬低和轻视。

如果做好自己的工作,我们应该保持开放的态度,勇于接受挫折和不断的批评,因为我们是在挑战那些舒服地坐在权力宝座上的家伙。以知识分子自居的人有特别的责任让我们的言论通俗易懂,即使它让我们暴露在不断扩大的缺乏尊重的场所。如果我们偶尔发现自己被评价为不断在社会肌理上撕咬的顽固小荨麻,那就顺其自然吧。但是,我们不能放弃社会责任,即便我们感觉到自己的工作不被承认对公共利益有内在好处。我们将继续做好自己相信非常重要的工作,刺激引发恼怒和掀起沮丧情绪是最保险的方法,确保我们不会最终变成愤愤不平的没有讲席职衔的教授和没有出版社的作者。

作者简介:

阿龙·莱克里德尔(Aaron S. Lecklider)波士顿马萨诸塞大学美国学副教授。本文的修改版收录在乔纳森·伊伯尔尼(Jonathan P. Eburne)和本杰明·施莱尔(Benjamin Schreier)编辑,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今年出版的《讨厌者、书呆子、极客和新保守主义者的年度工作》一书中。

译自:The Real Victims of Anti-Intellectualism By Aaron S. Lecklider

http://www.chronicle.com/article/The-Real-Victims-of/241101?cid=wcontentgrid_41_2#main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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